燕泽明被皇后派人请到她的宫中时,心绪还停留在与燕博容的对话中。此刻,燕博容对他们几个儿子的安排,在他脑中缓缓梳理一遍,他才对父皇有了真正的了解。像老三那样无德无才的孩子,看似被囚禁一生,实则让他远离争斗,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而像老二那样有才无德的,缚住他的手脚,让他施展应有的才华,却始终限制了他的野心;四弟燕泽誉这样有德有才的人,父皇将他放在与自己互为守候,也互为制约的位置上,如果自己做得好,四弟就是他这未来大燕皇帝最大的助力,如果自己做得不好,四弟也能够不费太多兵马鲜血,取而代之。作为一个君王,舍弃儿子,却为大燕子民做了最好的打算。也许,防患于未然,才是一个皇帝对这天下最好的交代。
崔婉约说了半天话,见燕泽明面如止水,不言不语,一时心头更加气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
“母后,您贵为一国之后,理应宽容大度,母仪天下,爱民如子,泽被后宫。”燕泽明见母后的训话告一段落,才朗声说道:“如今您可有做到?”
“好啊,到底你是翅膀硬了,如今脸母后也敢责问了?”崔皇后被儿子问得一愣,顿失颜色,语气中带着轻颤。
“母后,父皇这些年做了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承担了千千万万大燕子民的福祉,您作为一个帝王的妻子,是否与父皇并肩而立?是否如他一样有广为天下的心胸?是否帮他承担了一半的责任?”燕泽明不轻不重的问话,句句敲打在崔婉约心上:“儿臣既是您和父皇的儿子,也是这大燕皇朝的臣子,更是未来的天子,如果儿臣非但没有一个和自己比肩作战,互为助力的妻后来撑起这个大燕江山,却有一个事事只计较自己的身家利益,只愿意在女人堆中斗来斗去,让儿臣不得安宁的妻后,那儿臣要妻后何用?”
“哼,母后就知道,你父皇不知道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崔婉约半晌才缓过神,闷闷的冷哼一声:“明儿,你身为大燕储君,如果没有太子妃,没有子嗣,以后的天下亦不知道是谁的,皇室心中无主,江山社稷不稳,不说大燕子民,就是朝堂百官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把你淹死!”
“大燕皇帝并非我一人可为,自古上位能者居之。假若百官只凭妻子和子嗣才信服我,而不是臣服于我治理江山的能力,那么即使江山易主,我又夫复何言?”燕泽明冷然一笑:“母后,若我在前朝努力治国为民,后宫却有一大堆女人天天扯我的后腿,母后作何感想?”
“明儿,你怎么能如此曲解母后的用意?”崔婉约站起身,来到燕泽明身前,压下胸中的怒火,极力想说服儿子:“你的治国能力从来没有人会怀疑,妻后与嫔妃、子嗣皆是你的助力。自古至今都是如此,你为什么偏要如此执拗?”
“母后,您与父皇的其他贵妃、嫔妃娘娘都是父皇治国的助力?”燕泽明狠了狠心,抬起头直视崔皇后,声音中满含质疑,也带着些许无奈:“母后,我从小到大生活在皇宫,每日里所见所闻,无非就是这种让人厌烦无比的争斗。在母后眼里,其余嫔妃的孩子都是我们弟兄几个的绊脚石,可是在父皇眼里,这些都是他的亲生孩子,而在我的眼里,他们至少也算得上兄弟姐妹。但凡有一点仁爱之心,就不会心心念念只想着自己的身家利益。如果不能胸怀天下,就会陷在这些小事中牵牵绊绊,无法抽离。母后贵为一国之后,可曾将所有人视为大燕的子民来爱戴?”
“好,好,好!”崔婉约被儿子说得心灰意冷,颤抖了半天才说到:“我没有将其他人视作子民,我没有仁爱之心,只顾自己的身家利益!”崔婉约冷冷的说道:“母后一门心思为你打算,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好,从今往后我倒要看看,你忤逆我之后,能仗着本事走到哪里?”
“母后,孩儿没有忤逆您的意思,这么多年,我对您唯命是从,恭顺有加。我现在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看法,我是个人,不是谁的傀儡,我既是大燕的太子爷,又是一国之储君,若总是被别人三言两语就左右自己的想法,成何体统!”燕泽明忽然觉得更加无奈,根本没有同样理念和想法的人,语言只是增加了沟通的困难。
母子俩不欢而散,谁也没办法说服谁。燕泽明回到东宫自己的书房,顺手拿起桌上的彼岸花珊瑚,轻轻摩挲着。
燕泽蓉好不容易在中秋前夕逮着机会来到晋王府,她不顾自己随身嬷嬷的叮嘱,直接携了冷靓颖的手冲进竹苑,抱着燕略韬亲了又亲,才遗憾的对冷靓颖说道:“四嫂,要不是血缘太近,我都想让灵儿嫁给韬儿做妻子。”
“怎么没带灵儿一起过来?”冷靓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下,难得皇室有燕泽蓉这么至情至性的人,两个人又是患难之交,虽然隔了很长的时间,但是每次见面,感情却愈加深厚。
“世泰说马上就要过节了,让我不要在外停留太长时间,要是带着灵儿出来,肯定会耽搁更久。”燕泽蓉满面春风,冷靓颖见她不时的**小腹,笑眯眯的问道:“七公主可是有了身孕?”
“嘻嘻,刚满三个月。”燕泽蓉羞涩的低下头:“本来你们一回府,我就要过来探望,可是世泰非要我多等几天。”燕泽蓉看着在一边像模像样读书的燕略韬,艳羡的说道:“真想生一个像韬儿一样的儿子。”
“儿女都是心头肉。”冷靓颖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好多说,只是温淡的笑了笑:“可别胡思乱想,孩子虽然在肚子里,那小耳朵小心思都灵着呢。你就一门心思的好好养胎,驸马爷和你恩恩爱爱的,你们就安心多生几个。”
“知道了,四嫂,你看你,如今比我母妃还啰嗦。”燕泽蓉压低声音,凑到冷靓颖耳边问道:“王妃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需要我出面吗?”
冷靓颖对她的贴心非常感动,抬手**着她瘦弱的肩膀,促狭的眨了眨眼:“四嫂的本事你还不知道?那些个小心眼的事情难不倒我。以前是不想把精力耗在这些琐事上,现在转了一圈后才发现,如果不能好好解决这些琐事,成天总想着所谓的大事,也不是过日子的好办法。”
“四嫂,你可千万不要对四哥失望,不论他有多少女人,心里也只有你。”燕泽蓉和冷靓颖相处最久,自然最清楚她以前的想法,嗫喏了半晌,只能搬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轻声说道。
“你又不能钻到他肚子里,怎么为他背书?”冷靓颖笑着调侃她,伸出双手握住她的,眼睛直视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傻孩子,别担心四嫂。如果你四哥是个王爷,那我会按照他王爷的身份去爱他,宠他,并承担由此而来的一切。生活中不光是有喜乐,也会有哀痛。他王爷的身份和你一样,一半是与生俱来的,一半是他努力得来的。如果我希望他能够幸福,就没有理由去剥夺组成他幸福中的那一部分。这么多年来,因为爱我,他一直给了我很多自由和支持,从来也没有限制过我的行动和想法。如今,我经历过海阔天空之后,不过是心甘情愿换过来为他而已。”冷靓颖看着燕泽蓉眼里的光彩,不禁微微一叹,笑道:“傻孩子,不要这么盲目崇拜。爱情除了激情,余下更多的,是平凡日子里的柴米油盐,因为你四哥王爷的身份,我已经享受了很多便宜,就算得到的是一份残缺的爱情,未见得不是另一种圆满。”
“万一……四哥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妻妾,你要怎么办?”燕泽蓉被冷靓颖说得热血沸腾,隔了半晌,冷静下来,却忽然觉得不对劲,瞬间又回到了原点。
“那就让他喜欢呗。”冷靓颖被燕泽蓉逗得差点失笑,忍俊不禁的说道:“所谓夫妻,并不是一体。我心甘情愿在他身边,是因为他爱我,我也爱他。如果有一天不爱了,那么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四嫂从前可以天高地远,以后照样可以。因为他爱我,愿意给我自由,因为我爱他,也愿意给他自由。如果有一天,任何一个人不爱了,都应该懂得‘舍得’的道理,何至于要相看两相厌呢?”
“哼,男人才不会说不爱,他们是博爱!”燕泽蓉不屑的撇撇嘴,她从小在皇宫长大,虽然觉得冷靓颖道理说得很好,可是前景却并不容乐观:“他们个个美人都想留在身边,想要妻妾们为他争风吃醋,即使不喜欢,也不见得愿意放弃。”
“若真如此,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去爱。对于一个不爱的男人,自然要断然放弃,弃若敝屣。”冷靓颖哈哈一笑:“既然不爱了,管他什么妻妾,管他什么嫔妃,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他去折腾!”
“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燕泽蓉小嘴一撅,双手托着下巴,幽幽的说道:“我母妃曾说过,爱上皇上的女人最悲哀的,即使不爱了,碍于皇权,还要假装在爱,敢明目张胆的对抗皇权,除非不想活了。况且,历来的皇帝都是把不爱的嫔妃们打入冷宫,自己不要,也不会让给别人,入了皇宫的女人,就没有离开的那一天。”
“七妹说得不无道理。”冷靓颖点了点头,附和道,在这个皇权大如天的社会,女人大多时候只是附属品,根本没有独立的人格,嫁与夫家,夫为妻纲,夫妇一体,即便是和离,也只能由男方做主:“身体对于人来说,任何时候都是一种束缚,如果纯粹的计较身体上的得失,那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四嫂认为,人在哪里并不重要,心的大小,才是真正尘世的大小。佛曰: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应该学会让日子过得从容。”冷靓颖指着自己的头脑认真的说道:“子虽小,却足以容纳更多,何足惧?”
“也是,头脑空空的人才会害怕。”燕泽蓉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好像把一切想得太悲观。”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末却急匆匆来禀报:“夫人,公主,王妃得知七公主来访,前来竹苑探望。”
燕泽蓉气哼哼的不愿意站起身,冷靓颖却笑了笑,带着燕略韬和奶娘、小末迎到门口:“参见王妃!”
“起来吧。”自从温夫人过府探望女儿,燕泽誉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拘着温如轩,她便大着胆子直奔竹苑,来到燕泽蓉跟前,见燕泽蓉坐着身形不动,她虽然心里生气,却也知道这个七公主平时深得燕泽誉的疼爱,她微微揖礼:“臣妾给七公主请安。”
“罢了,坐吧。”燕泽蓉挥了挥手,见冷靓颖不放在心上,便随口问道:“晋王妃一向可好?”
“谢公主,臣妾一向安好。”温如轩一边回话,一边悄悄打量竹苑内的布置,任冷靓颖站在一边,仿佛没注意到似的。
燕泽蓉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受罪,见温如轩端起王妃的架子,心中更是来气:“四嫂请坐吧,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姑嫂说话,站着多累人。”
“谢谢七公主。”冷靓颖温淡的回道,让小末搬了矮凳,在温如轩下首坐了。
温如轩却被燕泽蓉的称呼气得胸中冒火,她这个正牌的王妃,从始到终也没被人称呼过一声“四嫂”,她忽然想起之前这两位“姑嫂”齐齐莫名失踪的事情,如今见两个人亲密异常,心中却是一动:“看来七公主和妹妹关系很好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等冷靓颖回话,燕泽蓉冷哼一声:“本殿下脾气耿直,向来不喜欢曲里拐弯的人!”
“蓉儿又在发什么脾气?”燕泽誉做完事,听清城说燕泽蓉过府来访,知道她惦记冷靓颖,急忙赶过来,却没想到温如轩会在竹苑,当下心中就有些不高兴。
“这是四哥府上,我有什么资格发脾气?”燕泽蓉站起身来到燕泽誉身边,看着站在一边的冷靓颖:“四嫂站了半天,我心疼她,看不过眼罢了。”
温如轩没想到燕泽蓉会当着众人的面告了自己一状,又气又恼,却不好当着燕泽誉的面发作,只能淡淡的说了一句:“臣妾急着赶来看望公主殿下,倒是忘了体恤妹妹,还请王爷见谅。”
燕泽誉下意识的往冷靓颖脸上瞧去,见她嗔笑着瞪向燕泽蓉,瞧也没瞧自己一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懒得理会温如轩:“蓉儿休要胡闹,跟你四嫂好好叙话就行,别搬弄嘴皮子功夫。”
“蓉儿坐下说话吧,别累着身子。”冷靓颖念着七公主有身孕,不敢让她久站:“四哥,蓉儿有了身孕,你可别胡乱说话,小心驸马爷找咱们王府的麻烦。”
“是吗?”燕泽誉闻听喜讯,唇角一弯,微笑着从身上解下一块上好的玉佩,递到燕泽蓉手里:“恭喜你,蓉儿,四哥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先拿这个给外甥充数,赶明儿四哥再好好琢磨着寻个新鲜物事给你。”
“哼,瞧你这舅舅小气的,幸亏四嫂大方。”燕泽蓉一把拉过冷靓颖挨着她坐下,笑嘻嘻看了看,将燕泽誉送给她的玉佩收起来。
“既收了你四嫂的礼,竟然还贪四哥的玉佩。”燕泽誉摇摇头,坐在冷靓颖旁边的椅子上,隔着她与燕泽蓉说话:“回头让你家驸马爷再给我们韬儿置办些礼品,总要礼尚往来才公平。”
温如轩生生的被几个人晾在一边,羞愤难当却无可奈何,她满腔的怒火全部转化成对冷靓颖的恨意,心中想着母亲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赵倩然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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