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纹丝不动的阖着眼。
萧子山手起刀落,他直觉眼眶一热,却算不得很疼,眼底便落下了一片猩红。
沈要一抬眸,一手胡乱的揩在了眼皮上,登时,满手黏腻腥咸。
他早已冻僵了,也不知伤在何处,只能耷拉着眼皮,抻着手捂住半只眼睛,显得狼狈至极。
他仍是无谓的,更是无畏的。
萧大帅见了,一时之间,实在也动容非常。
萧子山原是紧锁着眉头,见沈要决然至此,终于缓了缓神,声色也放轻了几分。
“你去洗一洗,再上点药。我有分寸,只在你眉骨上划了一刀。”
萧子山叹道,“沈要,子窈是我的亲妹妹,她身边的人,必须由我亲自试过,必须是能信得过的。”
沈要点了点头,面上并无什么表情。
萧大帅道:“沈要,你退下罢。子窈这边有鹊儿守着。”
沈要嘴唇噏动,倏尔沉声道:“大帅,今日之事,与六小姐没有半分关系。”
“……何出此言?”
沈要道:“六小姐是被人推下水的。”
说罢,复又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对蝴蝶坠子,递上前来。
“六小姐再见梁二少爷,正是为了奉还此物。”
萧大帅登时骇然。
小年会之邀,梁显世应得痛快,今日登门,更是三茶六礼的做客着。
梁显世早有不臣之心,平日里很不客气,如此作为,实在显得有些蹊跷。
思及此,萧大帅心下一沉,目光亦然寒了一寒。
沈要点到即止,再微一颔首,方才转身走了。
他到底是忧心着萧子窈的。
回房去罢,沈要草草的淋过一道热水,复又换上干净的衣裳,便要去萧子窈的房中守着。
她是天大的事。
沈要于是用洗脸帕捂了捂眉间的伤处,见不怎么出血了,便不再去管了。
他一进门,鹊儿正悲悲怯怯的守在萧子窈的床前。
沈要于是问道:“六小姐怎么样了?”
“小姐喝过了姜汤,现下睡得安稳些了……”
鹊儿拭了拭眼角,喉咙更咽着,“大夫说,等人醒了再熬药喝……只是小姐这一回受了极寒,身子肯定是大不如前了……”
说罢,简直不忍再看萧子窈一眼,直捧住了脸,断断续续的啜泣起来。
沈要默不作声。
他走近了些,脚步放得很轻,想要看一看萧子窈。
鹊儿让出了位子,他便顺势坐下了。
锦被之下,萧子窈露着半张脸,眉心微微的皱着,却是静得厉害。
沈要悬着心,便不由得俯首下去,贴在萧子窈的枕畔细听。
当真是太静了。
仿佛她是无声无息的睡美人,不会颤抖,不会喘息,自顾自的美丽,自顾自的死气沉沉。
沈要心下一紧。
恐惧如潮水,惊涛骇浪,有灭顶之势。
他于是一手探进锦被,轻轻的握住了萧子窈的腕子。
这一回,沈要只觉得冰凉入骨。
“……六小姐?”
萧子窈无知无觉。
“六小姐……子窈?”
萧子窈蜷缩着,心脉静默,几近消逝。
沈要霍然起立。
他嘶声道:"快去请大夫!"
那厢,鹊儿反应不及,一时无措。
“还不快去!”
沈要惊心万状,便兀自解了领口,不容置疑的翻上了床。
他引着颈子,两三下褪去了衬衫,一把将萧子窈圈进了怀里。
他紧紧的搂住萧子窈赤裸而柔软的身子,那力道之大,仿佛是要将她嵌入体内。
竟是亲密至极。
可沈要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兴奋与冲动。
萧子窈像一块冻死的冰,心脏也冻结,化不开。
他只好肉贴肉的去暖她。
“六小姐,醒醒……”
沈要哑着嗓子,嘴唇贴在萧子窈的耳畔,哀求着,“六小姐,求您……”
却是万幸,鹊儿腿脚麻利,不刻便请回了大夫。
那大夫原是预备着打道回府了,这厢又被召回,当下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醒。
他速即随着鹊儿折回小白楼,甫一进门,便瞧见了躺在沈要怀中的、面如白雪的萧子窈。
他实在是不胜惶恐,气也不敢多出一口,只好深深的垂首下去,上前诊脉。
然,竟是这一诊、一切,他的脸色便愈发的阴沉了下来。
“六小姐脉象虚浮,肺经有失……只怕是突发了肺炎!”
话毕,更是焦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做好保暖,让人先醒过来!”
萧子窈生死攸关,登时惊动了帅府上下。
不过片刻,萧大帅便又急又怕的赶了过来。
沈要始终抱着萧子窈。
只是这一回,萧大帅已然默许了他之所为。
眼下,只要萧子窈能够平安无事,旁的,都不重要!
那厢,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他速速的写下一副药方,一掌拍在桌上,道:“照着这副方子速速将药抓来,佐三碗水煮沸,收汁熬成一碗,要快!”
萧子山眉头紧锁,问道:“需不需要请洋医生过来急救?”
“甚甚好!有则请来!”
那大夫严肃道,“六小姐迟迟不醒,我便不敢继续用药,更不敢妄自施针灸固元。但人要是醒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萧子山听罢,点一点头,当下拨出去了一通电话。
“吴老板,十万火急!请借一借吴家的家庭医生给我,我妹妹出事了!”
萧子山口中的这一位吴老板,正是岳安城中鼎鼎有名的富商,家中用着一位医术高超洋大夫。
吴老板素与萧子山交好,哪会不应,甚至亲自驱车,携着洋医生赶往帅府,更作翻译。
如此,沈要便眼睁睁的看着那洋人翻出一串瓶瓶罐罐,复又引着一根明晃晃的针头,猛的刺入了萧子窈的手臂。
恰逢那一碗固元上气的汤药也熬好了,沈要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嘴对嘴的喂给了萧子窈饮下。
双药其下,不过片刻,萧子窈终于幽幽的转醒过来。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根本发不出声音。
萧大帅大喜过望,连忙扑向床边,道:“子窈,你当真是吓死爹爹了……”
话毕,复又转向沈要,道,“沈要,你救了子窈一命!无论什么高官俸禄,尽管开口说与我听,我定会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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