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上朝,与上次又有不同。程越经过上次在朝中怒骂文武百官,随大汗围猎又废了鄂罗齐,一文一武,尽显威风,中书省的官员无不欢欣鼓舞,都指望着他再接再厉,为中书省一吐闷气。其他的官员则对程越更加忌惮,不愿轻缨其锋。
程越来到宫门前,中书省上下纷纷上前见礼,显得很亲热,连被程越挤得降了官的郝桢也不例外。他新近得到国子监的一群学生,里面有许多出色的人才,令他深感满意,对程越的些许不满也烟消云散。
朝中并没有下旨允许这些学生到中书省,但也没说不行。因为没有科举,从朝中到各地都是直接授官,所以程越虽说绕过了朝廷,却不算坏了规矩。国子监已近乎被遗忘,朝廷并不在乎,只有忽必烈和安童得知后,大为吃惊,却什么都没说。
程越站入列中,真金侧过身向他使了个眼色,程越微微一笑。阿合马与尚书省门下不禁为之紧张,程越只得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笑容给他们。
上朝时间到,宫门两侧洞开,群臣分前后而入,在大明殿内外站好。
各部官员依次上奏,用的还是蒙语,程越依然听不懂。反正忽必烈也不会问他的意见,他乐得不操心。
户部尚书张澍上前奏道:“启禀大汗,臣得到四川奏报,这半年来,陆续有四川人沿江南下,举家逃到南宋境内。四川都元帅姜卫曾多次派兵拦截,却被叛将解汝楫所阻。姜卫无奈,奏请大汗示下,该如何是好。”这段话特地用汉语,好让程越听到。
程越对这件事再清楚不过,解汝楫是奉了他的命令出动水军保护来投奔的四川人。程越的水军兵精势大,元朝水军不能对抗,只能退却。
程越不知道张澍此时上这个奏章是不是忽必烈有意而为,不过没关系。他一点也不在乎。
忽必烈见程越满脸地无所谓,气不打一处来,清了清喉咙,道:“程越。解汝楫现在是你手下的部将,他擅自动用水军,就不怕与我大元开战么?该当何罪?”
程越站出列,朗声道:“解汝楫之所以出兵,皆是臣的授意。他何罪之有?”
忽必烈面色一紧,道:“你藏匿逃民,已属不妥,竟然还出兵相助,是何道理?”
程越毫不退缩,上前一步道:“大汗此言差矣。所谓人离乡贱,故土难离,试问如果不是在家乡活不下去,有几个人会举家逃走?一人如此,两人如此。尚不足为怪,半年多以来,一直不绝于途,难道臣派人去引诱了么?倘若没有,那四川官员的为官如何,大汗竟不派人去查问么?四川从宣慰使杨文安以下,可曾有人给过大汗明白的解释?还有,百姓逃走,实为逃生。人为保全自己的性命,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大汗说臣不应出兵。臣请问大汗,那些百姓所犯何罪?姜卫只因为他们投奔南宋就要将他们杀死,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如果这道理说得通,那大元朝中各国旧臣尚多。是不是都该杀?臣费尽心力,解救要无辜被杀的百姓性命,不知错在哪里!”
程越连珠炮式地发问,让忽必烈与群臣全都哑口无言。元军因痛恨四川人抵抗他们太久,所以占领四川后到处大肆屠杀,真正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昔日繁华之地,多少都已荒无人烟。(历史上有大概的统计,经过元军一直到1279年的屠杀,四川人口从一千三百多万人降到只有六十万,用骇人听闻已完全无法形容,丧心病狂才是蒙古人真实的写照。)
程越从四川撤走宋朝人马时与元朝有约,不得屠杀百姓,这才保住了上百万人的性命。与四川守军一起到常州的十几万人被安置得很好,种地的有地,做工的有活,比在四川时还富裕。他们过得好,自然会告诉四川的乡亲,于是才有了这半年多来络绎不绝的南下人潮。
程越好歹还给忽必烈留了面子,没直接说四川的大屠杀始作俑者就是忽必烈的爷爷拖雷。拖雷第一次攻破成都时,整个成都一百四十万人被屠杀殆尽,尸体堆得到处都是,多到无法行走,再被一把火烧掉。其中的凶残暴虐,罄竹难书。
忽必烈沉默半晌,他在四川也没少杀人,面对程越的质问,无言以对。暗自后悔让张澍提及此事,却被程越当朝驳斥。
安童见忽必烈受窘,站出来解围道:“大汗,程左丞言之有理。四川官场,自宋军撤离之后,未曾认真梳理。大汗可派一名得力大臣,详加查访,方为治本之策。”
忽必烈勉强点头,道:“就依丞相,待朕解决北方之事后再定。”
察必是慈悲心肠,听程越一席话,非常高兴。轻扯忽必烈的衣袖,小声道:“大汗不要生气,程越此言暗含佛理,殊为难得。”
忽必烈哪还敢在程越面前提个“佛”字,巴不得他忘了八思八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冲察必努了努嘴。
程越驳回忽必烈的指责后,取出一封奏章呈上,沉声道:“臣有本奏!”
群臣顿时竖起耳朵,中书省和尚书省的官员尤为热切。
程越道:“大汗,臣在南宋的时候,下令同时向临安南北两个方向修路,用的是臣所发明的水泥。另外,可在两旁铺马道驰马。路修通之后,如果能佐以臣制成的四轮马车,往来的时间可节省十倍,运力可增加二十倍至三十倍!大元疆域辽阔,各地间运输不便,消息不通,由此可大大改善。最重要的是,如能修通一条大道至蒙古草原和河西之地,方便大汗运兵及转运粮草兵器,北方诸王再想南下骚扰,难上加难!”
忽必烈和群臣闻言无不狂喜!后排的很多大臣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忽必烈乐得傻笑当场,安童、阿术、伯颜等激动万分,阿合马眼前全是滚滚而来的钱财!
程越的水泥、四轮马车都是忽必烈梦寐以求的东西。四轮马车且不说,水泥还可以筑城、盖房。现在大都的城墙与以前宋朝的一样,都是夯土而成,大雨冲刷后就得出钱出人整修。现在大宋的城墙都已用上了水泥和石头,坚固省心,元朝凡是见过的无不羡慕。
忽必烈觊觎已久,一直在琢磨怎样才能让程越把水泥的制法告诉自己,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能打动程越。现在可好,程越主动要把水泥的制法与他分享!
喜事!
大喜事!
大大的喜事啊!
忽必烈猛掐了几下大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咧着嘴,以生平罕见的温和语气道:“程越,君前无戏言,你刚才说的,是不是要在朕的大元境内建你的水泥厂?”忽必烈特地强调“你的”,生怕程越改了主意。
程越道:“大汗,臣确有这个打算,还要多建几个。而且臣不想独占,大汗,想不想参股?”
如果别人说这种话,忽必烈早就把他拖下去臭揍一顿,但程越这样说忽必烈却是巴不得。
忽必烈笑道:“由你做主,你要朕出多少钱,朕就出多少钱,你要建几个水泥厂,朕就准你建几个水泥厂!”
程越正色道:“大汗,要在大元修路,所费巨大,需要经年累月不停地投入,不管什么人用什么借口反对,大汗都不可半途而废。”
忽必烈大手一挥,道:“你在南宋修路,南方多山河泥沼,比在大元修路何止难上一倍!你都能修,朕有什么修不了的?朕敢立誓!”
程越本以为要说服忽必烈会很困难,没想到出乎意料地简单,忽必烈比自己还积极。想想也不难理解,元朝太大,如果能用大路将各地连结紧密,对治理和用兵都有莫大的好处,他看得出来,难道忽必烈会看不出来么?
事关重大,阿合马亲自上前,道:“大汗,臣请以尚书省领筑路事。程左丞不能久驻,六部皆在尚书省下,臣当仁不让!”
阿合马绝对不肯让中书掌管筑路,又刻意提醒忽必烈,筑路牵涉甚多,不能让程越接触各地机密,如此一来,尚书省负责修路便水到渠成。
程越道:“自该如此,但筑路一事,不可马虎。为防偷工减料,各地官员内外勾结,中书理应有查验之权!”
尚书省官员面色大变,中书省官员群情振奋!
程越话锋又转,道:“为防中书省官员舞弊,臣再请大汗,当尚书中书意见不同时,派巡查官裁决!”
话音刚落,阿合马阴沉的脸马上恢复颜色,真金表情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微笑以对。
程越的确出手不凡。这样的安排下,尚书省捞钱是难了许多,但还是有空子可钻,也不必怕中书省有意刁难。中书省掌握了权力,油水自然少不了,对尚书省还可趾高气扬。最后的大权掌握在忽必烈手上,忽必烈想偏向谁,易如反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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