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的马尾辫 六， 看片

    “下面，由运动员代表萧隶代表全体运动员宣誓！”

    主持人彭子枫讲完这句话，将话筒放在旁边的课桌上。一时大意，话筒的开关没有关上，碰到桌面上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的扩大，“咣当”一声砸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张国强摇了摇头。

    他坐在由几张课桌拼成的主席台后面，头顶的后上方是一条横幅：烟城师范大学2002－2003年篮球联赛。在他的对面，各个学院的队员们站在各自的队伍里竖排一字排开，学校总共十六个学院，每个学院都有男女两只篮球队，左边站着男生，右边站着女生，每个代表队打头的是各个学院篮球队的队长，每个队长手里都拿着自己学院的旗帜，秋风列列，旗帜迎风飘扬，这些篮球队员们像极了要出征的战士。只是细看之下，队伍散漫不成体统。男生这边，这些小伙子们身高体壮，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引得围观的女生在那里窃窃私语；女生这边，除了体育学院有一只专业篮球队以外，其余各学院都是临时凑数，没有统一制服不说，站在那里叽叽喳喳，毫无运动员的风范。张国强眼睛一瞟，看到几个穿短裙和高跟鞋的姑娘也在队伍中充数，他再次摇了摇头。彭子枫适时的“咣当”一声像在水面上丢下一块砖头，趁着余音未消，底下的学生们聊天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整个篮球场上空就像有一群苍蝇一样嗡嗡嗡地一直响。

    历史学院篮球队的队伍站在整个场地的最边缘，一方面去年成绩倒数，一方面今年是第四小组的最后一只队伍，所以球场的焦点完全不在历史学院这边。

    站在历史学院队伍最前面、手持院旗的是2000级的中锋郭昊，身高188，长得倒是高高壮壮，但是进大学之前基本上没有摸过篮球，他是一名狂热的足球粉丝。然而历史学院向来善于发掘学生的跨专业能力，发挥硬拉壮丁强征入伍的光荣传统，郭昊从入校时候的新生联赛开始慢慢磨炼，再加上本身的运动天赋，在篮球上也算是小有成绩，牢牢占据了中锋的先发位置。在他的后面，站着两个山东大汉，一个是大前锋曹一坤，浓眉大眼却又满脸横肉，不时地扯一下前面郭昊的衣服跟他逗乐；另一个是小前锋王阳亮，这小子一头长发披肩，满脸的络腮胡子，再加上人也长得比较黑，人送外号“黑皮”；后面一个小个子叫做鲁笑，也是山东来的，只是个头较小，鲁笑笑起来嘴斜到一边，一看就是一个满肚子馊主意的家伙。他站在那里前面戳一下黑皮，后面顶一下奇白石，自从大会开始，就没有老实过。

    奇白石对鲁笑的调皮不以为意，经过校足球联赛的磨合，他跟这些老大哥们已经很熟了，这群山东大汉跟他一样，从足球联赛转站到篮球联赛，不辞辛劳，互相之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前面四个再加上奇白石，就是今年历史学院的篮球比赛主力队员，其余的替补队员都是从各届的学生里抽了几个人意思意思，一般情况下他们上场比赛的机会是比较小的。新生中，除了奇白石，吴远卓和刘华也被招了进来，算是培养新人。

    看到萧隶走了主席台，奇白石捅捅后面的刘华，对他小声说道：“这个人我认识。”

    刘华问道：“你怎么认识的？”

    奇白石笑一笑不回答，心想这个萧隶能作为运动员代表上台宣誓，那肯定也是学校里面的知名人物了。

    刘华见奇白石不回答，以为他瞎吹牛，就说道：“你别是看人家是名人，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低声下气地跟别人打了个招呼吧？”

    奇白石回过头来，笑道：“我有你那么贱吗？我从来不会热脸找个冷屁股贴。”

    刘华笑道：“是，你从来不会。你从来就会让人家姑娘的热脸贴在你的冷屁股上。”

    后面的吴远卓听到这句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惊的周围聊天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奇白石脸一红，知道刘华还在惦记着他上次图书馆跟记者团记者王雁岚吵架的事情。这件事情，每次跟刘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刘华总会念叨几句，心里不停地在为那个姑娘看上了奇白石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可惜。要是他刘华出场，总不至于如此不给人家情面，肯定会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然后把人家电话号码搞到手的。

    奇白石回道：“你又梦着人家了？”

    站在前面的鲁笑回过头来，插话道：“梦见谁了？”

    刘华脸一红，推了一下奇白石，说道：“放狗屁，我梦见武藤兰，也不会梦见她啊！”

    周围精于此道的同学都哄笑了起来，有几个女生也在掩嘴偷笑。

    主席台上的萧隶和张国强都皱着眉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上个星期二中午吃饭之前，刘华冲进他们寝室，故作神秘地对奇白石和吴远卓说道：“走，哥带你们去看电影，好看的。”

    奇白石抬起头来，一脸迷茫：“什么电影，这么神秘？”

    吴远卓一看刘华那张脸，就知道是什么电影，他兴奋地问道：“在哪看？网吧？”

    刘华鄙视地看了吴远卓一眼：“你在网吧看****？这个世界就你最奇葩了。”

    “****？”奇白石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倒是跟同学一起看过三级片，****只是从他们互相戏谑地言语中听说过，他一直搞不清为什么叫****？因为有毛吗？

    刘华得意了起来，他说道：“我化学学院的老乡，他们寝室合买了一台二手电脑，里面存着不少货。”

    刘华这一鼓噪，奇白石寝室的几个同学都兴致盎然了起来，将刘华围住，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聊着。

    虽然奇白石仅有的那点性知识都是从三级片里面获得的，但是至于如何真刀真枪地实战，他无从知晓，也不感兴趣。他从圈子中退了出来，准备继续看自己的《灌篮高手》。

    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看见那么多人围着刘华，他有一些茫然。他四处看看，看见奇白石坐在远端看书，就挤了进来坐在奇白石身边，问道：“他们在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这人叫桂德明，是奇白石的同班同学，住在对面的另一个寝室。桂德明长得矮矮壮壮，有一张满含正义的国字脸，浓眉小眼大鼻头。他平时安安静静，喜欢看书，既不喜欢打球也不喜欢看球，但是与奇白石倒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没事总喜欢找他聊天。桂德明喜欢看书，喜欢思考，他思考的时候总是喜欢歪着脑袋一动不动，一直到心中有了结果才开始口若悬河。与他比起来，吴远卓那水平就像山沟里的秀才，而桂德明才是省里的举人。

    奇白石放下书，笑道：“他们一会要去看****。”

    “****？”桂德明重复了一遍。

    奇白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桂德明对此也有兴趣。

    桂德明问他：“你看过没？”

    奇白石摇摇头。

    “我也没看过，呆会一起去看看吧！”桂德明说道。

    奇白石笑道：“老和尚今天想开荤？”

    桂德明笑一笑，有一丝尴尬，很快就恢复正常，他说道：“食色，性也。无须惭愧，我只是好奇而已。”

    刘华聊得正欢，看奇白石和桂德明坐那，说道：“奇白石，你个傻，看什么《灌篮高手》。走，今天给你瞧瞧其他日本货。”

    刘华转身走出寝室，吴远卓和其他几个同学围在他周围，奇白石和桂德明远远地跟着，这一群乌合之众浩浩荡荡地向化学学院进发，这阵势像极了要去打群架。

    刘华站在一个寝室门口朝里面看去，看见了自己的老乡，然后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慕名前来，想看看你们电脑里面存的电影。”

    那个寝室里面的几个学生正在吃中午饭，一看这组团来看电影的架势，他们心照不宣地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到对面寝室去了。刘华的老乡帮他们打开电脑，刘华就挤在电脑最前面坐了下来，吴远卓他们各自找了个位置，围在了电脑前面，奇白石和桂德明有一些不好意思，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他们远远地站在后面，装作漠不经心地样子。

    刘华的老乡打开了电影，就收拾收拾到其他寝室去了，他走的时候，还笑一笑：“大中午的看这玩意，不恶心吗？”

    果然很恶心。奇白石和桂德明看了一会就想走，可是又有一些不好意思，怕别人说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他们硬撑着陪着刘华和吴远卓他们。几个男人围在那个破电脑前面也不说话，也不动，就在那里看着，偶尔发出“嗤”地一声轻笑，间或会有人“咕噜”一声，那是咽口水的声音。

    桂德明和奇白石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中午的阳光很强烈，奇白石有一些恍惚，记不清电影里面的任何情节和动作，但是喉咙却感觉很干。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一些尴尬，桂德明悄声问他：“这就是****？”

    奇白石点点头。

    桂德明继续说道：“我头有一些晕，我怎么感觉现在走过来的女生都没有穿衣服？”

    奇白石一愣，转过头去看桂德明，心里想道：完了，祖国的一朵花就这样被摧残了。

    “下面，有请校篮球队总教练张国强老师宣布联赛开幕。”彭子枫拿起麦克风说道。奇白石猛地一醒，抬起头来才发现，萧隶讲完话早已经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了。

    张国强站了起来。奇白石知道他就是新生联赛上给体育学院战术指导和精神鼓励的诸葛亮。那场比赛之后，奇白石对这个人就像仇人一样有一些抵触情绪，他已经托人找过奇白石一次，让奇白石去他办公室聊聊，奇白石表面上直点头说一定去，后来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刚才那个宣誓的运动员打球很厉害吗？”奇白石问前面的鲁笑。

    鲁笑点点头，说道：“他去年入校就直接进了成教学院的主力阵容，然后带着成教学院在新生联赛和校篮球联赛中一路打入决赛，差点把体育学院拉下了马，两场决赛都只输五分以内。当时体育学院为了防他，两场决赛都打了联防。”

    奇白石点点头，这一点自己倒是真不如。体育学院的联防，代表着是体育学院抛开个人防守技术，用自己专业训练的战术来对付你。联防是这个学校篮球队员走上明星道路的标志，谁让体育学院打出了联防，也就间接承认了他的江湖地位。

    鲁笑继续说道：“因为他的突出表现，他被评为当年的最佳运动员，直接被台上的这个教练钦点进入校队，现在是校队的得分后卫。被称作“小乔丹”，他出马后，学校里面所有穿公牛队23号球衣的队员基本上都将自己的球衣扔在了柜子里，不敢再拿出来穿了。”

    奇白石心里一闪，想起那天早上他们两个单挑的时候，萧隶脱下外套，里面就是一件公牛队23号球衣。

    而这个正在台上宣布比赛开幕的大个子，原来是学校篮球队的总教练，在新生联赛上奇白石曾经在他面前秀出自己的大腿，而比赛暂停的时候，也似乎是他在给队员指导战术和鼓劲。奇白石从高中开始就是自己打野球，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很羡慕那种打球的时候能够有一个专业指导，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让人恍然大悟的感觉肯定特别爽。想想自己，奇白石觉得有些寒碜，自己篮球的启蒙教练是井上雄彦的《灌篮高手》，技术教练是《体坛周报》篮球版面的专栏作家，专业指导是大学周围网吧里面的各种科比比赛的视频，业余真人陪练是站在后面的刘华和吴远卓。奇白石回头看了一眼刘华，刘华眼一斜，说道：“你小子又动什么坏心眼了？”说完还用膝盖顶一下奇白石的屁股。

    奇白石笑笑不理他，他拍拍前面的鲁笑，说道：“今年乔丹就退役了，虽然他是神，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下一个十年，NBA是科比的天下。”

    解散后，今天所有的男子篮球队都没有比赛任务。奇白石他们站在场边为自己学院的女子篮球队加油，历史学院对阵化学学院。

    女子篮球赛有时候比男子篮球赛还要激烈，这些女孩子们放下平时的优雅与矜持，在球场上张牙舞爪，大喊大叫。当然，女子篮球赛最富有悬念的地方在于投出去的球你永远猜不中它到底是会进呢还会不进。就算是你曾经有过一定的投篮训练，在球场上面对张牙舞爪毫无章法的对手你也不可能保持全场淡定，于是只见球在篮筐上飞来飞去，不见得有一个两个会乖乖飞进篮网，当你正在为这一球扼腕叹息的时候，不知道又是谁在人群中将皮球扔了出去，然后就像经过精确计算似的飞进筐里。2比0，笑声比喝彩声还要热烈。

    一场比赛下来，女子篮球赛经常打出足球的比分不足为奇，打出橄榄球的场面才是惊心动魄气贯长虹。比赛结束，历史学院被化学学院以12比8打败，看着自己同班同学汪芳的脸上挂着血印子，奇白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明天给你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