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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水东岛,雾霭缭绕,花开烂漫。
一间雅致书房内,站在檀木桌案前的白衣书生双手负后,静静凝视着墙上那副未裱装的画卷。
滔滔江水之上,云雾蒸腾,气势磅礴,左下角以遒劲笔力落款:《青溪墨龙出水图》,画中只见滚滚青溪,却不见真命墨龙。
静静悬挂于壁上的画卷,看着只是一副死物图画,可画中那股子奔流汹涌的气势,却呼之欲出。
白衣书生抬起一只手臂,以食指不停来回轻敲桌案,敲击幅度随画中跌宕气势一致,忽快忽慢。
终于,在画中那条隐约可见的墨色龙影彻底消失后,那张名贵檀木桌案也被书生一掌拍烂。
听到屋里的动静,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位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子,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笑意,给人一种挺舒服随和的感觉。
“先生,何事惹您生气了?”
书房里的白衣书生抹掉掌心碎木屑,抬手取下壁上挂画,平摊在眼前,审视良久后淡淡问道:“周熹,你果真没去凑热闹?难道不知一条真龙陨落,会留下多少气运气数吗?”
年轻男子脸上笑意如常,“学生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今年灵宝山炼丹大会上,顾不得其它。”
瞥了一眼那已经生气全无的画卷,如果说之前还能从中感受到墨龙将出于怒涛的那股汹腾气势,那么眼下这幅《青溪墨龙出水图》,就完全没有什么精气神可谈了。
周熹微笑道:“真龙之气,墨龙之宝,于学生来说,可有可无,从未放过心头。”
白衣书生将手中那幅死气沉沉的画卷随手丢在一旁,叹道:“世间最后一条真龙,到底还是被斩了……”
周熹微微低着脑袋,并不随意搭腔先生的话。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概不关心。
白衣书生看了看这位跟自己学习丹道十五载的年轻人,神色几经变换,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最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去看看念汐那丫头吧!”
模样不算多出色,却绝不平凡的年轻人点头应了一声,退出书房,轻轻带上房门。
走过蜿蜒繁花小道,来到蓬莱岛鼎鼎有名的蟠桃林中,在一株绿意盎然的蟠桃树下,果然找到了师妹沈念汐。
小步走到那一袭碧玉荷花裙身边,男子温声道:“念汐师妹,又有什么烦心事了,都吐给师兄吧!”
沈念汐回头看了这位向来温和恭谦的师兄一眼,淡淡叹息道:“周熹师兄又不是专门给人装烦恼的废话篓子,何况师兄才闭关出来,怎好老是让你来与我们分担烦忧?”
周熹微笑道:“听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只不过听归听,劝归劝,真正帮你们解决的烦恼,还真没有几件,因此‘何以解忧,四十三口’这个说法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名不副实的……”
周字,拆开来就是十一口,熹字则可以看成十一口和二一口,和一起就是四十三口。
这其实是蓬莱岛一众师弟师妹对周熹的一种爱称,源自这位周熹师兄最喜倾听和帮人解决烦忧,往往很多事在他的口若悬河之下,很快便迎刃而解,所以就有了“何以解忧,四十三口”的说法。
“是不是因为蟠桃的事情而烦恼?”周熹微笑问道。
沈念汐点头不语,没有像往常那样只管自己诉说苦闷,不顾及人家愿不愿意倾听。大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也从来只有周熹师兄愿意认真听上一听,并且真心实意愿意帮忙解决烦恼了。
比起威严且话少的师父来,善解人意、温良随和的周熹师兄,更受蓬莱岛弟子敬爱。
“呵呵,就算你不说,师兄我也知道了。才一出关,就听说沈师妹偷家里唯一的一个蟠桃,送给外人吃的故事,所以呀!师兄有些话以及有一个问题,想和师妹聊聊。”
周熹的笑容,柔和而温暖,让人生不出一丝抵抗,“念汐师妹,你先告诉我,那杨牧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
沈念汐俏丽柔美的脸上略带一丝羞涩,被问及这种儿女私情的话题,在同龄异性面前却也没有太多不好意思,想了想轻声答道:“杨牧之他嘛,温柔、善良、正直、富有同情心,大度、不记小仇小恨,还有一丝丝固执和倔强,有时候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有时候又好像谁都能骑在他头上可劲欺负……”
望着嘴角含笑的师妹,周熹如常笑道:“师妹,你怎么不提杨牧之他表现在外、最直接的优点?”
沈念汐的一张俏脸,就像是成熟了的蟠桃。
“美男榜首,楚家女婿,风采无双……呵呵,师妹心动于他,其实完全不需要难为情,这也是今天师兄想和你说的!”
周熹看着沈念汐的眼睛,轻声道:“我很能理解,师妹为什么要将那枚能让师娘活命的蟠桃赠于外人吃。记得师妹以前说过,你娘亲过得并不快乐……”
沈念汐红着眼眶道:“娘亲临走时与我说,她未能留住青春容颜,既是遗憾也不算遗憾,容貌在不在、是不是常伴左右,都未必能留住我爹的心……无论怎样,她都不及我爹心中那位女子。所以,娘亲她不愿意惹人日渐生厌,也不愿意继续做那个女人的替代品。”
“娘亲说,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光,我爹心里就只装有了她一人,虽然短暂,但很快乐。娘亲无比希望我爹在偶然想起她时,就只是那时的那个她……”
所以,这就是你拿有望让你娘亲复活的蟠桃送人的理由?
只不过,周熹并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娘亲走的时候,我才四五岁,她以为我小小年纪,不懂情,也记不住事,所以娘亲是笑着和我说的这些话,只是……”
沈念汐表情痛苦,肩头微微发颤:“只是娘亲离开的那晚,我却永远记住了她的话,也感受到了她眼里的无奈和不甘,还有深爱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爱你的人那种绝望……”
“娘亲说,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就算说得再好听,其实终究还是一件不美好的事……”
周熹轻拍着师妹羸弱的肩头,喃喃细语:“傻师妹,傻丫头……”
何以解忧,四十三口。不过在感情这方面,他周熹也无能为力。就不要说别人了,便是他自己,其实也会傻傻分不清,到底情为何物。
蓬莱岛的年轻男女弟子中,相互爱慕,或是单相思的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很多漂亮小师妹爱慕他周熹,只不过,蓬莱岛第一条规矩就是,男女之间不可互生情愫,更不可成双成对交往。
用他们师父一位好友的话来说,就是他这位蓬莱岛主活生生拆散了一对又一对的有情人。
“爱一个人,其实不需要让对方知道,何谈他爱不爱你?心里住了一个人,你就会觉得满足快乐,日子过得也就会很充实!不过呢,这些话只是那些苦苦求而不得之人,在安慰自己时说出来的无奈话……其实,真要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对他说出来,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哪怕被拒绝,也好过一个人顾影自怜。要是万一对方也喜欢你呢?就好比那杨牧之,师妹你就该鼓起勇气来,与他大声说出来啊……”
沈念汐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师兄,以前他从来不会这般劝慰那些犯了相思的年轻师弟师妹,便是那些爱慕他的几位小师妹,也被周熹师兄轻轻婉拒,在蓬莱岛,哪里又有什么日久生情?
周熹难得一脸认真道:“念汐,你知道吗?其实今天师兄过来与你说这些,其中有不少你爹的意思……”
沈念汐的樱桃小嘴圆张,“我爹的意思……?”
“嗯,先生他或许是认为再这样下去,弟子们就要怨声载道了,而他又开不了这个口,便让我来和你们说一声,今后咱们蓬莱岛不会再限制大家相互倾心爱慕了,特别是念汐师妹你,那么贵重的蟠桃都送出去了,就更不该这么藏着掖着吃哑巴亏了……”
沈念汐羞红着脸,轻声问道:“最后这句话,也是我爹的意思?”
周熹抬手接住一瓣桃花,微微笑道:“先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站在仙气缭绕的蓬莱神山之巅,双手负后的白衣书生淡淡笑道:“周熹,我是这样说的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念汐丫头脸皮子薄,有很多话只怕是不敢说出口来,蟠桃这么贵重的嫁妆都送出去了,总不能白送吧?”
说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某个家伙的脸庞来,这位自称天下丹王的蓬莱岛主重重叹气道:“杨牧之那小子,确实不是凡人,我沈少君能有他这样一位女婿,那也是一桩扬眉吐气的大快事了。可惜了,念汐这丫头要是有秦胖子他闺女一半的厚脸皮,这桩婚事也就能成了……”
“哈哈哈!想不到最恨人前恩爱的蓬莱岛主,也会独自一人躲在一边偷乐闺女的婚事?”一道取笑声,由远处传来,接着就是一匹生有巨大双翅的白马飞至身前。
飞马上跨坐着一名蓄留长须的矮瘪老人,满脸红光笑道:“沈少君,你这会是脑袋被什么撞了,竟然想开了?”
沈少君别过脸去,不想给此人看到脸上的红色,语气冷漠道:“马子良,眼下灵宝山附近龙脉四散,骊珠也消失不见,你不过去看看,却来我这蓬莱岛闲逛,心可真够大的啊!”
骑乘飞马的老头瞪眼道:“管他骊珠落在谁人之手,我操心不来那么多。念汐丫头是我乖乖徒孙,她的终身大事,我岂能不管管?只不过呢……我早早就给她和那小子算了一卦,两人竟然是有缘无份,可惜了可惜了,想听杨牧之叫你一声老丈人,怕是难喽!”
沈少君不愿意和这货胡搅蛮缠,转身正欲离去时,只听一辈子都是马虎行事的老头问道:“沈少君,如果你一五一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想办法让你做成杨牧之的老丈人!”
沈少君停下脚步,不回头问道:“何事?”
老人嘿嘿一笑,“你那弟子周熹,可是来自洪荒天下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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