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戴炳成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说些什么。小路尽头是一盏路灯,灯光昏黄。倘若要动手就是现在——在这种毫不引人注目的环境里。他制服之下的躯干上已经生出细小却锋利的鳞片,将衣服撑得微微隆起。
但最后戴炳成走到那盏路灯下,拐了一个弯。应决然跟了上去。
然后看到一辆车。
那是一辆内线公交车,经过改装、柴油动力。空车停在夜色里,像极了恐怖片当中的场景。车门是开着的,里面似乎有一个人影坐在驾驶的位置上。戴炳成大步上了车,而应决然一咬牙,停在车门外:“院长,究竟什么事?”
驾驶座上的那个人转过头,咧嘴一笑:“有趣的事。”
应决然皱了皱眉。这个司机他是认识的——算是比较与众不同的一个。现在电子设备失灵,很多公务车辆都几乎报废,只有这种经过改装的柴油车还能正常行驶。一些官员的座驾出了问题借用这种公交车的确是常有的事,但是这家伙……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戴炳成已经坐到了司机后面的一个座位上,看了看应决然,低声道:“怎么,怕我?”
应决然一摊手:“如果是出任务的话,我没带装备。”
“不需要你带什么装备。”戴炳成肃声说道,“上来。”
最后一声更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应决然深吸一口气,上了车,坐在与戴炳成隔了一条过道的座位上。
车门关上,司机轻咳一声:“走了。”
车身一震,猛然蹿出。
应决然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而戴炳成在黑暗里沉默了一阵子,忽然说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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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基地二十公里外,311航天基地。
这个基地隐藏在广袤的丛林之中,在无边无际的树海里开辟出一块独立空间,周围常年人迹罕至,仅有一条由军队守卫的道路可供进出。
但这个原本维持着最低程度运转的基地这段时间忽然忙碌起来。大批人员以及物资进驻,并且在外围布置了相当数量的明哨暗哨。训练有素的士兵像种子一样被播散在丛林当中,并且在林间布下相当数量古老却有效的陷阱——在电子设备失灵的今日,唯有以人海战术和这种方式才能尽可能地防止外来者入侵,确保这个至关重要的基地安全。
但纵使百密仍有一疏。
警戒哨外围的某处丛林里,一个身影拖着一具身体无声潜行,将它轻轻丢进一丛矮灌木。然后这个潜伏者轻轻出了口气,又向树丛当中看了一眼,躬起身子继续前行。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这样炎热的季节,落叶层深处的那些腐殖质在高温下发酵,持续不断地产生温热的气体。而气体填充在层层累积的叶片之中令它们变得绵软厚实,脚步踩上去只有极轻微的声响,就好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潜伏者谨慎小心地走走停停,有惊无险地避开两拨哨兵,借着茂盛树木的掩护深入防区将近一公里,然后再一次藏身在一丛茂盛的草木之间,只从枝叶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沉默注视两个持枪从面前不足一米处走过的士兵。
那两人配有两盏光线暗淡的灯,光亮足够他们看得清身前一两米处的范围,却又不会引起远处可能出现的敌人注意。眼下他们沉默无声地用枪拨开身前的林叶,眸子里闪耀着警惕的光芒。
潜伏者屏住呼吸,静待他们走过去。
然而,头顶的那颗巨树上,忽然传来两声低低的鸟鸣。
警兆突至,潜伏者心中一跳。鸟鸣——这种时候,哪里来的鸟鸣?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旁边斜斜一滚——一个身影就此扑了空。那是一个全身迷彩的士兵,脸上涂着五彩斑斓的伪装色,手中反握一柄乌沉沉的野战刀。他似乎对自己的伸手颇有自信,弃枪用刀、从树上飞身扑下,打定主意要捉一个活口。
这边的响动在寂静的丛林里无异于一个惊雷。两个持枪士兵当即转过身,随后看到正一脚踩踏树干、跃至半空的潜伏者。
手指当即猛扣扳机、向着那人毫不犹豫地开火。
但下一刻两个人微微一愣——手指好像扣在了铁块上。枪械的扳机纹丝不动,仿佛和枪身是一整块、用铁水浇筑出来的。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们当即丢弃手中的突击步枪、去拔腰间的手枪。
然而胸口陡然塌陷——迷彩军装好像变成一块铁板,正中间的几枚扣子深深陷入躯体当中。气流从体腔喷进气管,两个人发出一声不由自主地闷哼,软软倒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时候潜伏者踏在树干的一条腿才刚刚发力,整个人随着两具倒下的躯体跃向不远处的另一颗巨树。
于是一柄野战刀切空了。
的确只是一柄野战刀——就好像传说里剑仙人的飞剑,在空中急速翻滚、撕裂空气,发出嗡嗡低鸣,又化作一道残影向刚刚落地的潜伏者射去。
但潜伏者迎着飞扑而至的野战刀,忽然站定了。
而后那刀发出一声啸鸣,陡然停在他的胸口,再不能前进一步。
士兵意识到对方的力量远超自己想象,果断弃刀。然后,吸气、张嘴、喉咙紧缩,便要大声示警。
然而那一声喊始终没有发出来。他自己的那柄刀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过来,瞬间斩下他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冲天而起,无头身躯倾倒在树丛当中,发出轻微声响。
实际上也仅仅了四秒钟而已。
潜伏者躬身站在原地,安静地倾听五秒钟。丛林再一次恢复寂静,就连周围的虫鸣都歇止了。于是他将三具尸体再次藏好,又从枝叶底下抓了大把松土覆住无头躯体的脖颈,遮掩血腥味儿。
然后继续前行。一路有惊无险,深入防区三公里。
哨点密集起来,而地上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潜伏者在一丛落叶之前停下脚步,观察一秒钟,向旁边挪开步子。那丛落叶位于两块岩石中间——这是一道小小的天然峡谷。
但“峡谷”并不宽,仅容一人通行,落叶丛就在当中。他想了想,从地上找到一根枯枝,捅进去。
咔嚓一声响,落叶之下弹起一个捕兽夹,将树枝咬得粉碎。
潜伏者丢下树枝,将捕兽夹踢进旁边的树丛,迈步走过去。但走了四步,走到两块岩石中间,他再一次停住了。
因为右脚下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他意识到如果此刻自己抬起这只脚,那么将有一团火光伴随着金属碎片喷薄而出,切碎小腿的骨骼。于是他的左脚往后退了退。
竟然同样感受到震动——双雷。
他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两秒钟之后,试着轻轻抬起左脚。
地雷没有爆炸。然后他又轻轻抬起右脚,同样没有爆炸。
他走开两步远,找到两块底部平坦的岩石,将它们放在自己刚才踏足的地方、用力压了压,随后扬长而去。
深入防区六公里,远处隐约可见暗淡的灯光。那是一条道路的尽头,两侧有低矮的平房。路口架设有街垒,沙袋上驮着重机枪。高大的铁丝网向着周围延展,一直没入黑暗里。铁丝网的外围是数百米的平地,植被都已被清理干净,一览无余。
他停在树丛之后,皱起眉头。
情报有误。没有提过基地周围会有这样的一片空地!
他思索了十几秒钟,意识到时间相当紧迫。从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失踪的哨兵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再三思量之后,他一咬牙,悄悄退后,绕到路道旁边。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路上,不紧不慢地走向路尽头的哨卡。
前行十几米以后哨兵发现他的身影,当即呼喝道:“止步!口令!”
潜伏者停在原地,将早就拿在手中的证件晃了晃:“是我。”
对面的哨兵微微一愣,随后两个人跑步过来,疑惑地打量他,然后检查证件,迟疑着问:“您……怎么来这儿了?什么事?”
赌对了。丛林的哨兵都是特殊安全部队的士兵,这里也是,并且认得他。
潜伏者微微叹了口气,向哨卡之后指了指:“里面好像出点事情,要我过来一趟。说是有个兵闹事。”
“有个兵闹事”——这种情况可并不罕见。军队里对于前线战事再熟悉不过,恰好前线战局又并不乐观。加上极光降临使得人心惶恐,即便这些精锐士兵当中也会有人感到绝望无奈。至少在北方基地当中,这个月就发生过一起枪击事件。
又一次赌对了。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皱起眉头,嘟嘟囔囔地说道:“小刘那事儿?不就是打了个人嘛,唉……不说好没事儿了么。”
随后抬起头对潜伏者勉强笑了笑:“您是为这事儿来的——怎么就您一个人?”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潜伏者收回证件,“车又都不在,我自己走了几十里。”
哨兵微微一愣:“几十里?这可、这可……太辛苦您了。”
些微的歉意、惊讶、同情有效分散注意力,他们原本打算要问的问题被抛到一旁。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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