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字还未落地,浓郁黑雾已冲我滚滚而来,虽有偷袭之嫌,且一上来就使毙命杀招,但谈判既不成,这般杀伐果断方是枭雄本色。
我持剑凝神望着黑雾飘来将我包裹住,天地都成了混沌,在这混沌中,我忐忑又期待,由妖王野心催化出来得也不知会是些什么幺蛾子。然后,就见一丝一缕的黑线在我面前聚集,渐渐幻成人形,我想,总不至于是幻成妖王自个儿吧?那也太没创意了,然后,就见妖王显了形
长剑刺入最后一个妖王的胸膛,他狞笑的表情瞬间扭曲成愤怒和不甘,还未等表情凝固,他的身躯亦开始模糊成一缕缕黑丝散回到混沌中,我持剑等了很久都没有幻化的妖王再冲出来,方才敢肯定,大约我是打赢了。
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细密地渗着血,两个多月前我还没承到玄宁法力时,被梼杌打到毫无还手之力,两个多月后承了玄宁法力的我,虽被魔手整到浑身冒血,但毕竟赢了,玄宁这一身法力真是甚耐打。
黑雾缓缓散尽,我看清站我对面的妖王,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也未比我好多少,不过身上不带着血罢了。
我道:“妖王,如今魔手已被我破,你还要继续斗么?”
妖王狞笑道:“‘翻天魔手’若如此轻易便可被破,如何还配得上‘翻天’二字,寐生,你确实厉害,有资格见识到魔手的真正力量!”他猛地扯下魔手,断口处的血还未及涌出,他右手已熟练捏出一个法诀,牵引着血源源不断注入悬浮在半空的魔手中,魔手因混着法力的血液注入,开始出现淡淡的白光。
我望着魔手,认真思考了一把妖王给魔手注法力跟血的行为可否中途停止,若我此刻离场,他是不是就白注了,继而因停不下的白注而耗尽生命若我还是从前的寐生,定会毫不犹豫地试一下,左右我才是弱势一方,能成功固然好,不成功亦不须必成仁。可如今我担上燃灯古佛舍利所化佛珠的身份,所作所为便得三思再三思,譬如此思,若行事成功,那自是众皆赞誉足智多谋,若行事不成功,便成为被唾骂的六界遗笑,这般看来,身份这个东西着实无趣,除束自个儿手脚外百无一用。
魔手发出的白光越来越强,具象得如水一般漫过我头顶、脚底和两侧,包裹在这样的纯白中,刺眼得很,我忍不住闭眼抬胳膊,直觉眼皮上的光有些弱了方才睁开,不觉有些愣,真是好个去处:
“高山流水,山骨巉巉千仞立,波水潋潋涉险壁。鸟兽虫豸,鸟鸣兽叫林风起,虫豸隐在碧草地。乔松幽幽,奇花寂寂,藤萝勾入深涧里。”
看着这么个好去处,我却总感觉哪里不甚和谐,逡巡几圈,我望住占据着“林”之角色的桃树林,那几乎要翻飞出林外的桃红放在高山流水中显得不甚清幽,若是桃花源,这一片桃林倒是应景得很。
我居然想在魔手中放一个桃花源,我忍不住哑然失笑,笑到一半反应过来此刻自个儿正身处魔手的阵法中等了一刻钟,高山还是那座高山,流水还是那道流水,既无风刀,亦无霜剑,我心中愈发烦躁不安,明知魔手中的翻天技能不会是“关敌看景”,却偏偏只能想到这个。
我沉吟片刻,揣着刚定下的“走一步看一步”之行事方针向桃林而去,待走近方看见在林的不深处坐着三个人正对弈,如此醒目却走近才发现,不得不说,桃红翻飞得略厉害。
正对我而坐的黄衫小童看起来不过总角的年纪却已束了冠,行为却很不束冠,一把抓起近腹地的一片棋子,笑嘻嘻地望住白衣修士。不论长相还是行为,他都带给我种熟悉感,细看,却又陌生得很。
白衣修士放下要落的棋子,无奈地笑,“你这小顽童,看棋怎么这样准,我才略占上风,你便又开始捣乱,就这般见不得我赢?”
黄衫小童笑道:“对啊,一次都不行。”
白衣修士摇头笑道:“小小年纪太爱憎分明可不好,况且你我之间有何不同?”他望住对弈者,“他跟我们才不一样。”
黄衫小童抬眼望住我,“那他呢,与我们也不一样?”
“他?”白衣修士打量打量我,“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那要看他如何选择。”
黄衫小童急急催道:“那还不快些让他选,我赌他与我们一样!”
白衣修士笑道:“急什么,你来时不也是先让你坐下喝茶的么?流程不可省,否则做出的选择亦非本心,若非本心”他沉吟一回,认真道,“那便是欺人心。”
黄衫小童抢道:“他与我们都不是人,‘欺人心’又怎样?”
白衣修士笑得狡黠,“哪怕就是畜生,那也不能骗畜生呀。”
他这一句话下来,大家都被归置成了畜生,奈何人家把自己也归置了进去,让人想骂都无从骂起。
黄衣小童嘴张一张,再张一张,还是啥也没能说出来,气鼓鼓地把头扭一边了。
白衣修士抬手在我面前幻出个石凳,棋盘上亦摆了茶,他温和一笑,“公子请坐,方才言语莫要放在心上,不过与稚子玩笑尔,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我的注意力早已落在与他对弈之人身上,他身着黄色衲衣,外罩红地织金袈裟,宝髻高耸,周身皆光明。观梦的讲经犹在耳边,“燃灯佛生时,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成佛后亦名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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