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子还没有答话,那女子就带着女儿跪倒在他面前哭诉:“大人,小女子绝不敢高攀,只求有个安身之所,大人将我母女视作奴婢使唤即可。”
小信子本就心肠软,看到母女二人比自己家世还要凄惨,当然是怜悯不已,他转身扶起二女道:“既然我父亲已经与你说定,我自应待为姨娘。”
然后他看向那女孩,看起来挺俊俏,跟自己差不多大,他内心并没有在意小二郎给自己定妻子的事,但是要认其做姐姐还是妹妹,这年龄可得问清楚:“你多大?”
女孩怯怯道:“八岁。”
小信子:“什么时候的生日?”
女孩:“四月十五。”
听到她生日,小信子吓了一跳,她就比自己小一天,王平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师弟,看来这是天意。”然后又问那女孩:“你叫什么?”
女孩:“秦霏,小秦镇的秦,风雨霏霏的霏。”
王平点点头问:“你上过学?”
女孩摇摇头:“我娘教我的。”
女孩母亲欠身一礼:“大人,民女以前跟家兄认过一些字,所以就教了霏儿一些。”
王平点点头:“嗯,那你们就去镇里老师家安顿吧,老师已经将宅院传给了信儿师弟,叔父也一起搬到那里住吧,我也暂时在那里住。”
听到王平的安排,信儿也不好反驳,小家寨家里那个样子安顿两个女子确实不适合,而且自己母亲失踪的消息也不宜让村里人知道,所以还是搬到镇里合适些,见小信子已经点头同意,小二郎当然是高兴不已。
老学究的家不大不小,住上一家人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老学究是没有奴仆丫鬟的,所以小信子看他年老之后就主动搬过去住了;有了信儿的俸禄,小二郎也终于告别了农人的命运。秦霏自然也得以进入学馆上课,而她对小信子的崇拜也是越来越浓,因为他小小年纪就能够做到‘学有所问,无不能答’的地步;比那些同学们的崇拜,她当然更加的激烈。
一想到自己的相公这么有才华,秦霏就不禁有痴迷的神光闪烁在双眸中,而由于王平的干预,小信子也没有早日说出不认婚约的话,婚约之事反而在同学中传了开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小信子也没有禁止秦霏隐秘他们的婚约,同学间当然会聊到各自的身世家庭,这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但是同学们听到掌典大人已有未婚妻的事,当然更是十分关注,流传的当然特别快,三天之内就已经传到了小信子的耳中;虽然他不得不认,但是却很有些闷闷不乐。王平也开解过小信子,而他却并不知道小信子内心当初所想的,只是以为他在守灵期间不乐意这件事的传播罢了。
后来此事也渐渐自然的平息下来,小信子每日的所做之事除了教秦霏读书之外,并没有什么改变;或许是有了陪伴的人,小信子也偶尔会笑一笑,王平看在眼中也很高兴。而且距离老师离去已经大半年了,信儿毕竟是个孩子,总不能老是那样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因为姨娘会做饭,所以王平也很自然的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跟他们吃在一起、住在一院。
当然王平的父母自然也会经常叫他回家聚聚,王平也从没有违背不回去的,所以大家都相安无事,其乐融融;渐渐的一年期过,小信子带着秦霏跟王平一起祭拜老师。
祭拜已毕,王平却叹息的对小信子道:“师弟,近日我收到司徒师兄的传信,似乎有要事找我过去帮忙,学馆之事就拜托你了,若有难处尽管找我父亲,我已经嘱咐过让他不遗余力的照护。”
小信子听到三师兄有要事,自然不多劝留,点头问:“师兄此去需要多久?”
王平苦笑:“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也说不准,本来还是有些担心师弟,但后来想想,师弟聪明睿智,又是文武全才,师兄倒是多虑了;不过你要记住对待恶人切不可心慈手软,毒蛇记仇反伤之事你也听过不少,切记切记。”
小信子拜谢:“多谢师兄提醒,子翊过去也常如此提醒我,而师兄今此离去也如是提醒,我自然不敢忘怀,请师兄不必为我挂怀,见到司徒师兄代我问好。”
王平又叮嘱了秦霏几句,三人即做离别,王平是骑马离去,行李也只有一个包裹而已,小信子暂时接管书馆也不会有什么沉重负担;虽然平时学馆以他们二人为主,但其实还有几位别的管事,现在主要讲课就小信子一人而已。
其实讲课也算是对学问修养的一种磨练,在不断解答学生问题的同时,自己也等于一遍遍的在复习过去的功课,所以总会在新的时间有新的收获。日复一日,小信子渐渐也开始开朗起来,那也象征着他的心境也越来越宽阔,虽然小二郎是名义上的家长,但实际上家里大事做主的还是身为掌典的小信子,因为一家人都是靠他的俸禄养活的。
然而小信子总是将自己的钱分成四份,家里人每人一份,不过当然不是均分的,姨娘负责日常饮食等事务,所以最多,小二郎只顾着喝酒,当然只有一点酒钱;剩下大多都给了名义上的未婚妻秦霏,他自己其实基本不花钱的,只是偶尔会出去吃饭、买纸笔等等,所以就只留了一点。这样的生活其实已经是非常和睦,小信子也没有多少追求,只希望能够早日长大有机会去寻找娘亲。
时光悄然走过,距离王平离开已经七个月,他也会时常按照王平留下的方式给他去信问候,相互之间也会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他们的信件并不会很快到达;如果距离偏远的话,可能个把月之后才能收到对方的来信或回信,所以他们收到信件的时候都是半个月以前的消息,但起码比没有消息要好很多了。
今天小信子带着秦霏在河边乘凉,手中拿着一封刚刚出门时收到的信,是王平靠馆驿寄来的,根据王平现在来的这封信,再过半个月就能够出发归来。算算路上还有半个月的的路程,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就可以见到久别的师兄了,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见到离别后的亲友,心中不免悲喜交加。
当天晚上小信子特意买了酒,其实自从他懂事以来,到如今十岁都没有真的饮过酒,今天他要亲自尝尝酒的味道;看到儿子开心的样子,小二郎也欢喜的过来讨酒喝。这次信儿却大方的跟他一起喝了起来,而且信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内功却不太弱,到后来小二郎趴下时,他还只是晕乎乎而已。
当然不是信儿的酒量真的有多好,而是小二郎是出了名的二两醉、三两倒,所以他酗酒十几年从没有因为酗酒而身体出什么毛病,因为那点酒根本伤不到他的脏腑。小信子喝的虽然有点晕,但是却还是清醒的,只是脚下轻重有些不稳定罢了,但他却嚷嚷着要出去祭拜老师,秦霏自然是搀着一起去。
然而刚刚走到老师墓地旁就见到一群貌似刚埋过人的汉子在墓地周围撒尿,这倒也没什么,但是有些人真是有点缺德,旁边那么多人都冲着树放水,你干嘛偏偏跟死者过不去?有三四个大汉偏偏围着一座坟头放水,这几个人还囔囔道:“你们活的多滋润,死了不还是喝我们的尿啊,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这些有钱人把墓修那么好干嘛?怪不得遭盗!”
还有一个人应和道:“是啊是啊,你说人都死了,还安那么好的墓碑;你瞅瞅这石料,这手工,可得不少钱呢!真他娘糟蹋钱,看老子给你碑上灌点水,哈哈哈。”
这二人还没有笑罢就有一声大喝传来,虽然声音清脆,但是却吓了他们一跳,有一道身影迅速以极的飞过来,那冲着墓碑撒尿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大叫一声倒飞而起。周围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然而看到倒地那人都立即四散,那人落地之后已经不再动了,似乎就连呼吸都没有了。
而这道影子还没完呢,接着另一个口放秽语的人就被一掌拍倒在地,而其口中还喷了一大口血,但是却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虽然众人看到这道身影落下后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但是却没人敢轻视。甚至还有人认出了这孩子正是学馆掌典,现在的代教授玄让大人,另外两名冲坟头撒尿的人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惊叫大喊:“啊,杀人啦,杀人啦,死人了,死人了!”
小信子听到这话才有些酒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出手太重了,然而为时已晚,地上二人绝对是活不成了;周围人一共有十来个,除了跪地二人,其余人都跑了。玄让杀人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小信子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手闯了大祸,自己一家人都是靠自己养活的,自己如果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不过小信子现在的心境毕竟已经很稳定,他并没有慌乱,而且他也没有想着逃走,叹一声气对地上的跪着的二人道:“算了,你们罪不至死,但是我刚刚醉酒失手害了他们二人性命,你们且先对我恩师的坟墓磕头认错吧。”
二人吓破了胆,哪敢反对,磕头已过,小信子对二人道:“唉,我已铸成大错,你们一人随我去县令府找县令陈诉我之罪过,一个人在此守好现场,等待差役前来。”
地上二人唯唯诺诺,虽然惊讶这位大人居然不逃走反而去领罪,这可是死罪啊,但是也只得分一人跟着他前往县令府;刚转回身就见到后面秦霏赶来,小信子具述自己刚刚做的事,让她回家不要跟来。
他们刚走没多久,守护现场那人就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现在已经是夜里野外,虽然离镇子不远,但也让人害怕,此人惊恐冲着那个方向颤声道:“是,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咳咳,老夫不是人还是什么?”在一点夜光中看到一个似乎白衫中年男子,看其服饰似乎是医生,而且自己好像还有点眼熟,想到后,男子恍然欣喜:“哦,是,是您啊,秦大夫,您这么晚了到坟地干什么?”
秦大夫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人嚷的!死人死人的,到底怎么回事?”
秦大夫也不等这人介绍就亲自察看起地上二人,果然已经生机断绝,不过凭借他的经验却看出这二人是死于江湖碎石掌之类的武功,此类事情倒也不奇怪。他随口问:“此二人因何被人杀死?”
“唉,说来也是倒霉,也怪我们缺德;我们今天下午忙活到晚上更埋过人,刚刚就在这里休息,我们四个冲着老学究的坟头撒了泡尿,结果刚好被学馆的代教授玄让大人撞见。玄让大人说起来可是镇子上文武双全最有前途的人,虽然才十岁,但是却不曾想他今天一个眨眼就把这二人打死了......”这人说起来还是一阵后怕,幸好自己没有污言秽语。
结果秦大夫却瞪大了眼睛:“什么!才十岁!就有这样的武功!”
那人也不懂这些,只是啊了一声表示确实如此,秦大夫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就转身离去,当天晚上学馆代教授就被下了大狱;第二天当然有很多人前来探监,鉴于小信子是自首,所以县令也没有为难。学馆的管事们都很尊敬他,前来嘘寒问暖,看到小信子并没有被打,都是一阵唏嘘;小信子反过来交待了一番学馆的事务又让人找来纸笔写了一封道歉信,自陈事情原委并让管事们代为交给师兄。
还有一些他县原来的学生前来牢中向他们的玄让老师指点学问;小信子也如没事人一样跟他们笑谈学问,并且还做了一番似乎是遗嘱一样的嘱咐。小二郎当天还沉醉在家,秦霏跟母亲二人早中晚都来给他送饭,而牢差们都感慨这大牢都成集市了;因为每天不间断的都有人前来或问候,或送饭,或请教,真有门庭若市的意思。
这种景象传出去之后,很多观望之人也纷纷来探监,毕竟作为王平的师弟,跟王平关系那么好,而且跟那么多人关系都好的不得了;众人也都知道小信子杀人的原委,被杀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情有可原的情况下,保住命是绝没关系的。
按照小信子的人情关系,其只要有命在,那恢复昔日的光辉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所以并没有人因为小信子杀人而冷落他;而且他因为感念师恩才怒起意外杀人,这是所有人都能原谅他的。秦二宝当然也来到牢里,不过他也不由埋怨:“我说你呀,就不能忍着点?非得打死人啊,我看你就是跟子翊走的太近了才这样!哼,来吃饭!”
现在小信子饭量特别好,一来是长身体的缘故,二来也是因为练武很勤快,所以每天那么多人送饭,他依然吃的完,吃不完的时候就分给牢里别的人,反正不会浪费。
听到二宝这么埋怨,小信子也只是笑笑:“呵呵,那天只是喝醉了而已,一时没忍住,就算没喝醉也轻不到哪里去!”
二宝点点头:“嗯,这些人也真是的,缺德成那样,要我也有你那武功,估计就算不打死他们也打个半残不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失手杀人,情有可原,而且是自首的,所以死刑应该是不会有的,况且王平也不会不管的,我已经托人给他写信告知此事了。”
小信子苦笑:“唉,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杀人偿命,这是理应之事,我只是不放心家里。”
正说到此处,就见姨娘跟父亲和秦霏一起来到,小二郎又惊又怨:“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可怎么办呐?要是王平在这儿就好了,可是审讯的时间哪能等那么久?唉!”
姨娘只是劝慰:“信儿别担心,几位管事大人已经去跟县令交涉了,你做的事情有可原,不用怕啊。”
小信子微笑点头,不过看到秦霏那忧郁不乐的神色,他也只好安慰道:“霏儿,如果我有什么意外,这个家就拜托你了,我已经给师兄写过信,他会一如既往照顾你们的。”
“相公,你要是出事,我就随你而去!”秦霏双手捏着衣角,低着头却坚定的说话。
小信子好笑的拉过她的手:“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妹妹看的,其实见你的第一天就想跟你说不要有这个婚约,我们做兄妹即可;只是我还没开口就传开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只是现在我已经犯了死罪,在我的心中,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只是想拜托你好好照顾这个家,我只是不能看到你嫁人那一天有些遗憾罢了,呵呵。”
“我不!呜......”秦霏顺势钻到小信子怀中抱着大哭,看的秦二宝有些无语,不过他也劝道:“霏儿别伤心,我看小信子不会有事的。”
他们在这里相互劝慰的时候,秦老爷也从县令府跟几位学馆管事走了出来,几位管事还冲秦老爷拱手感谢:“多谢秦老爷鼎力相助,不然也难以这么快就保住掌典大人的性命啊。”
秦老爷是个五十来岁的睿智老先生,他自然看得出小信子的潜力,而且按照今天这种事,虽是杀人,但确实罪不至死,处于两可之间。先不说王平的关系,自己再加上一些增助,保住小信子的性命那是没问题的,所以他也以自己儿子跟小信子熟悉的关系跟几位学馆管事一起去为小信子辩护。
秦老爷拱手笑道:“不敢不敢,玄让年龄还小,而且情有可原,此并非死罪,所以我等才能力保,也是县令大人宽仁治辖,况且玄让若死,我们小秦镇不也失去了一个天才吗?而且我儿二宝与玄让也是兄弟般的交情,我又怎么坐视不理,诸位客气了客气了。”
主管事拜谢:“如此,我等先在此拜谢,等玄让大人出狱之后,我等定当一起登门拜谢。”
秦老爷:“如此甚好,我也准备美酒珍馐恭待几位仁兄,告辞告辞。”
秦老爷心中高兴不已,能够与学馆的主事人结交,那是莫大的好事,以后自己家的地位也会自然升高的;何况若王平回来之后,那是肯定能保住小信子的命的。所以能够在他回来之后就救出小信子,也会让王平心中感谢自己,这二位天才绝对是有更好前途的,他们只要念起这份恩情,对二宝的前途也是无限的帮助啊。
秦老爷这番想法是没错的,若按照正常情况下,秦二宝未来最多也就比他爹好一些,因为是站在他爹的肩膀上成长的;但若仅仅如此,那成就也有限。若他能够得到王平和小信子二人未来的提携,对于自己家族都是无比的好事,所以他才不遗余力的为小信子辩解,而有他的人情脸面,县令也不得不顾及一二从轻定罪。
果然就在他们走后,县令大人坐在会客室却没有走,他叹了口气,听人说这几天牢房都是门庭若市,看来小信子的人望是非常之高啊,他也不得不顾及一下舆论的压力。而且小信子跟自己儿子的关系那么好,自己就算想避嫌也不可能,既然如此,何不卖个人情给小信子,何况他的罪也是处在死与非死两可之间。
听到老爷叹气,县丞捻着小胡子问县令:“大人,您可是拿定注意了?”
县令点头:“嗯,玄让此事,罪不至死,况且秦老头许诺了那么多好处,我也不能拒绝不是;就算不看他的脸面,我那儿子回来,若我把他朝夕相处的师弟杀了,他还不得恨死我?杀他不但使百姓们对我埋怨,而且会失去世家的拥护,也让学者们嫉恨,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做呢?”
县丞也点头沉吟:“大人英明,只是......”
县令皱眉:“只是什么,你直说。”
县丞继续:“是,大人,您应该也听说了玄让的牢房门庭若市吧,他的名望如今已经如此之高,那未来呢?您倒是不在乎这些了,但是您有没有为公子想想?恐怕再这么下去,天下只知有玄让,而不知有正方啊!”
县令自然也是关爱儿子前途命运的,但是他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县丞,我说你是不是跟玄让有仇啊,我儿之才我也不多说,在天下之中难道还没有一席之地吗?难道天下之大还容不下一正方一玄让?说,你到底有什么隐瞒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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