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别惦记那个女人,多留二十天就多留二十天。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曹将军不是等不起,是忧心贺佑安,怕贺佑安死不起。
多等一天就多一重危险。尤其是那日婉莹声泪俱下,将死了的贺佑安给唤醒,这是曹将军亲眼看见的。
婉莹那样子也不像是对贺佑安没有一点儿感情,拼命趴在贺佑安身上哭丧捶打,如果没有情分,她能这样失态?
曹将军从贺佑安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就揪在嗓子眼儿:万一俩人把持不住,在福建做出些出格的事儿,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抹脖子死的得了。
“今儿天不错,我出去走走,你抬着这些龙眼,给下面的兄弟们分分吧。”
贺佑安不想再跟曹将军争执这个问题,准备直接抽身走人。
“龙眼是给将军补血用的,将军自己留着吃吧。”
贺佑安俊逸地走到衣架旁边,披上纯白的大氅,英气逼人,挺拔无双。
“给我留几个就行了,剩下的都给弟兄们分了吧。”
帅气又慈悲,高大又威猛,贺佑安大病初愈,消瘦的脸型显得更加英俊挺拔。
“大将军,这会儿还有湿气,等晌午再出去吧。”
曹将军就是个直肠子,刚才还跟贺佑安吹胡子瞪眼,一眨眼统统忘记,嘘寒问暖,恍若两人。
“等不及了,现在就去。”
曹将军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去找婉莹,一把拉住贺佑安,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人都好了几天了,人家来看过你吗?”
“她怀着孩子,行走不方便,我去瞧瞧她。”
曹将军真想拿绳子捆住贺佑安,但是他是大将军,是统帅,自己怎么能捆自己的上司呢?
“大将军,你能别这么自欺欺人好不好,她分明不想见你,你又何苦自讨没趣呢?”
贺佑安自己系好了大氅的系绳,冲着曹将军说:“什么时候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你就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贺佑安说完直接走人,不与曹将军争论。
曹将军看着贺佑安走远,在背后大喊:“你不是说了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了?怎么说变就变了?”
贺佑安已经走出了中军大营,曹景军站在大帐前,皱着眉头叹气。
“我要是喜欢女人,也不会像你这样,跟个傻子一样。”
贺佑安健步如飞地走到了劳军营里,痴痴地站在稀疏的篱笆外面。
婉莹不让他进劳军营,他坚决不往前多走一步。
贺佑安望着婉莹所住的帐篷,往来的营妓们,望着贺佑安。不知何时,崔莺儿默默地走到了贺佑安身边,鼓起勇气问道:“将军,身体好些了吗?”
贺佑安知道崔莺儿眼神中的情义,只看了一眼,便挪开。
“崔姑娘,这几日她还好吗?”
最尴尬的问候就是:我惦记着你,你却担心着她。
崔莺儿压抑了心中的伤痛,笑颜如花地回答道:“这几日很好,身子一天沉似一天,三餐却吃得也比先前多了些。”
我为你的生死悬心,你却记挂她的平安。
崔莺儿仰望着眼前挺拔的男子,太阳在他的轮廓上镶了一层带着光芒的金边。偶尔一束刺眼的金光射进崔莺儿的眼睛,是那样的疼,钻心的疼。
我明明这样深沉的爱着你,你却执迷不悟的痴恋着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飞鸟和池鱼。
池鱼爱上了飞鸟,趴在岸边,宠溺地望着翱翔的飞鸟;却不留心,死亡和窒息悄悄靠近。奄奄一息的池鱼;宁愿死在干涸的岸边,也不回无边的水里。这一世不能在一起,只能一死慢慢靠近你。
池鱼用死,缩短了她和爱的距离。
崔莺儿沉重的爱,浮在心头,放任自流,直到覆水难收。
“她若想吃什么,你留心记着回头告诉我。”
崔莺儿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噬心的煎熬,扭头,冲着婉莹的帐篷跑过去。
“他好了,来找你,你去吧!”
帐篷中的婉莹捧着《三十六计》翻到最后一页,听了崔莺儿的话,合上书,拿在手里,是该归还的时候了。
婉莹拿着那本《三十六计》,走出帐篷,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矗立在劳军营外面。
“他竟然真的不再进来了,他这样傻!”婉莹朝着贺佑安走过去,心里嗤笑他的迂腐。
贺佑安不是迂腐,而是卑微,他在婉莹面前将自己卑微进尘埃里。无论自己多么想进到里面,只要婉莹不愿意,他只能傻傻地等在外面。
“最近好吗?”“书看完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都想听清楚对方的话。
不约而同的沉默,被贺佑安打破,低头看着婉莹高耸的小腹,目光沉溺地说:“最近好吗?”
婉莹将书递给贺佑安,双手搂着自己的肚子,悦然地低着头说道:“谢谢大将军关爱,一切都挺好的。”
两人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贺佑安被这一声‘大将军’弄得支离破碎。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太阳的光芒逐渐往上运行,用最最炙烈的方式,炙烤着静默中的两人。
贺佑安这个时候其实应该转身离去,冲着婉莹挥一挥手,用最灿烂的微笑,说一声“珍重”。然而他却不愿意这么做。
“日头越来越毒了,大将军大病初愈,早些回大帐里吧。”
婉莹用委婉地方式逐客,她也害怕在这样无穷无尽的沉默中,会把自己淹没。
“婉……娘子,山里早晚寒凉,多添些衣服,别着了凉。”
从‘婉莹’到‘娘子’,贺佑安用了一场生死,才终于改口。
婉莹原本准备离去的心,倏然卸下防备的外衣,莹然低头,默然不语。
这样最好了,做不成夫妻,至少还能做朋友。于自己,于皇上,于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大将军嘱咐,早晚寒暑,大将军也记得添减。”
入了仲秋,天气晴好的时候,正午还是热辣的暑热。看不见的金光,渐次融化了婉莹心中的冰墙。
贺佑安终于迎来了婉莹心中的春天,不是爱情,更不是感激,是一种介于朋友和亲人之间的情谊。
最灿烂的三足鼎立,就是我能衷心地看着你和他相拥并且相爱。
与死神吻别,贺佑安总算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爱的终极之境,不是占有,也不是毁灭,而是求而不得的时候,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爱人的身边,宠溺地望着她拥抱幸福。
千言万语,穷途末路的两人只能彼此寒暄。
婉莹该说的话,都用眼泪写在了那本斑驳的《三十六计》里。
“将军,奴家身子沉重不便久站,先告辞了。”
贺将军捧着那本厚厚的《三十六计》落寂地转身。
忍不住回头,贺佑安看到的是婉莹一往无前的背影,目送着婉莹进帐篷,将《三十六计》揣在心里,满心欢喜又怅然若失地离去。
山中林鸟无忧无虑地鸣叫,一刹那间,给人一种恍如春日的错觉。
一春一秋隔着一重夏,相似不相接,天地如是,万物如是,人亦如是。
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俯视远处盆地中的稻穗,看着它们一天天发黄飘香,贺佑安心里计算着凯旋的日子。
九月底,十月初,便能结束这样的张望。
出来了十个月,赢了杀伐,输了她。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是自己硬要代替皇上南征,如果时间能倒回,自己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这样选择。
男女之情,兄弟之情,交织着婉莹和皇上;像是两把匕首凌迟着贺佑安的心。
他不担心皇帝会将他处死,他难过的是,回到京城,就连这样简单的张望都会变得遥不可及。
忧伤的目光掠过营地边的小河,贺佑安看到一个女人艰难地蹲在河边,那种因为孕肚而别扭的姿势,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婉莹。
她怎么蹲在那里?伺候她的侍女呢?天这么冷,水这么凉,她肚子还那么大……
贺佑安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披风,箭一样冲到自己目光滞留的地方。
潺潺的溪水,灵灵的鸟鸣,遮盖住了婉莹艰难的淘洗。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如今,般般碎碎河里捞。
米盆里不小心漏出去些米粒,婉莹弓着身子,伸着手想要捡回。
贺佑安一把拽起了那个扭曲的身子,心疼地质问:“侍女们呢?”
婉莹笑着,一只手推开贺佑安的手,一只手上沾着米,云淡风轻地说:“红芙死了,芸娘病了。”
“其他人呢?怎么让你做这些粗活?”
“淘米算不得什么粗活?将军不用大惊小怪。”
婉莹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弄不清楚,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底是谁教会了自己什么是真正的活着?
想起去年腊八,自己在宫中御膳房里淘洗黑米,那时候的水真凉,凉的能把自己的指头冻碎。
记得那次,自己因为跌了米盆,被御膳房的公公罚跪在院子里,十冬腊月,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结了冰。那时自己曾想:这大概是自己一生最苦最难的时候了吧?
想到这里婉莹不禁难然一笑,跟那个时候比,现在不知道要狼狈,苦难多少倍。
婉莹那两只皴裂的手,在贺佑安眼神巡视之前,缩进了袖子里。沾在手上的米粒,从袖子中一粒一粒地掉落,落在灰黄的草根上,就像是一座墓碑一样,祭奠往日的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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