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长公主,紫宁顿时想到一事,说道:“绿环,你帮我出个主意,该怎样去见长公主,跟她谢恩才好。”她不懂晋国的人情世故,长公主对她母女恩重如山,却不知该怎样回报。一想着去内府谢恩的事情,唯恐被人认出来她曾偷进书房,不禁心里有些打怵。
绿环笑道:“咱们都是王府的奴婢,听主子的吩咐,忠心办事,就是报答主子的恩情。再说,咱们去谢恩,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手的,长公主又有什么东西没见过,哪会图你的谢恩?”见紫宁有些失落,又叹气说道:“宁儿,就算你有谢恩的心意,从咱们二门外进内府,是何等的难为,你没有内府的令牌,更别想见长公主一面。”
她抬手将紫宁鬓边一缕碎发拨弄整齐,说道:“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刚才大膳房的嬷嬷让人来传话,等你醒来就去膳房里候着。我看你身子也好些,若能动弹,咱们就一块去膳房,免得嬷嬷来训话。”说完,绿环匆忙转身,去帮紫宁拿衣裳。
紫宁突然想到一事,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恳切问道:“绿环,那么多人怀疑我下毒,为什么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绿环双眸弯起,抿嘴一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便是所有人都说你下毒,只要你自己说不是,我就一定信你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执拗的笑容,充满感动的真诚,让人着迷。
紫宁心中一股热流涌动,泪水在眼眶里晃荡,险些掉落下来。忍不住说道:“我运气太好,身边有绿环,什么事情都不怕了。”
绿环轻抚一下她的发丝,有些感动地说道:“放心吧宁儿,咱们互相照应着,什么也不怕。”说着,走到榻边立的木头衣架前,取下一件干净衣裙,叹气道:“大膳房人手不够,忙得跟野跳蚤一般。如今你好了一些,先过去应个景,不至于扣了月钱。你跟林娘养伤要花钱,若连月钱都没了,日子要怎么过呢。”
衣裙摆至紫宁身前,上下比划一下,绿环眉头微皱,摇一摇头道:“这衣裳怎能穿出去见人?可惜那件上好的绸子裙,也给鞭子撕破了,林娘节下里费银钱赶制的,你才穿了那一回。”
紫宁见她手里拿一件半旧的裙褂,青绿色的麻布衬里褪成灰白一片,衣袖大襟也软塌塌的垂下来,边角处露出了一条条半截的断丝。这衣裳确实太破旧了一些,料子也是粗麻的,用手摸上去,触感异常粗糙。
绿环皱眉道:“这衣裳不能穿了,还是穿我的裙子吧,你等一会子。”说着将旧裙褂往榻上一放,急匆匆地转身跑了。
紫宁坐在榻边等着,展眼看这一间古朴简洁的屋子,心也慢慢沉重起来。来到这里,她无力去改变些什么,怕是很难回去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记得那日她一路狂奔着往机场赶,怀中抱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她精心制作的同心糕,双层心形重叠的淡彩糕点,热乎乎的香糯润口。天色突然阴沉,随即阴云密布,大风刮得眼睛都难睁开,只觉天地好像陷入一片混沌。而后她抬眼向上望去,只见空中飞起一架客机,当即纵身冲向马路中间,呆呆地仰头看去。
“子夜——梁子夜——”一声高亢的疾呼,客机上的那人却听不见她的呼唤。
“砰”的一声巨响,她身子撞飞出去……再睁开眼时,便是满身的鞭伤,落得这般狼狈模样。
“算了算了,再回忆从前又有何用?”她心中一片焦虑茫然。这个世界太陌生,虽然不停鼓励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有一手的好厨艺,还怕活不下去吗!但是,心里仍然感到害怕惶恐,缺乏一种让她踏实的安全感。
紫宁,紫宁,一个动听的名字,华郡王府膳房的一个小丫鬟,如今却跟她紧紧地牵系一起。忍不住将折扇搂入怀中,那一股淡淡的檀香气令她安心。
她从小就是脾性好强的,读书成绩好,精明强干,后来成了一个顶级名厨。所有熟人朋友都说,“宁儿这丫头伶俐第一,机敏第一,口才第一,是谁也降不住的。”她心里却满不在乎,因为始终怀有一个狂妄的遐想,天下第一的女子,必会有一位举世无双的男子来降。
想不到却穿越来这大晋国,幸而她的记忆力超凡,积攒了各式各样的见识和学问,比古人有更多优势长处,跟这里的女子相比,她可能会活得更幸福一些。
心中暗暗长叹,曾经以为举世无双的男子是他——梁子夜。桃花树影下的初次相逢,她是厨艺大赛上的天才冠军,他是万众粉丝瞩目的惊世名模。一个转瞬的回眸,一个低吟的称呼,“宁儿——”两人便成了令旁人又羡又妒的绝配。
只是他,如同她心中一股柔软的痛楚,“你这丫头,命中注定的男人不该是我。”她仅当做一句玩笑话而已,却生生撕裂了两人的感情。她至今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分手,为何舍弃两人的相知相恋?
感叹了片刻,又转念一想,穿越到此地,就再也回不去了,若是再纠结以前的事情,那便是庸人自扰。既然梁子夜决心要分手,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许两人真的不适合。总之,从今往后,不仅隔了千里之外,更是隔了千年光阴,永远无法重续前缘。
聪明的人最容易想得开,紫宁缓缓伸展一下筋骨,自言自语道:“新生活也不错,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归宿!”
房门一声响,绿环迈步走进来,双手抱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供品一样。那衣裳颜色鲜亮发绿,展开一看,是一件麻丝染色的新裙子。
绿环说道:“这是婶娘给我置的,预备过年出门串亲戚穿,一次都没上身,你先穿吧。”
紫宁见她目光盯着那裙子,显然极其珍爱,有些感动说道:“我只是去膳房见人,穿什么都一样的,这么新的衣裳,你留着自己穿吧。”对晋国的一切仍觉陌生,这衣裳的样式也很奇怪,她拿在手里抚摸了一下,有一股不知所措的感觉,顿时强烈怀念自己熟悉的那个时代。
想起下雨那日,从郡主房里偷了一套衣裙,也是胡乱穿身上,并未留心布料款式是什么样子。换下来的湿衣裙想必被恩人拿走,扔去府外毁迹了。
绿环摇头道:“那怎么行,你面容这样美,该有好看衣裳装扮才是,穿几件旧衣裳哪里衬得出来。难得长公主对你好,二门外各房的丫鬟谁不艳羡嫉妒,个个瞪大了乌鸡眼紧盯着呢。你若不好好装扮,白白糟蹋了长公主帮你撑脸的机会!”不顾紫宁的反对,硬是把新裙子穿到她身上,“快一点穿上才好,莫让嬷嬷等急了。”
两人忙活了半晌,才把三层的衣裙穿好,绿环帮她系一条翠绿的手编宫绦,顿时勾勒出纤纤细腰。紫宁心想:“这古人的衣裳穿起来真麻烦,里一件外一件的,裙摆和衣袖这么长,走路做事也不方便。”
她满头油亮的长发披散开,穿好衣服离了床榻边,往铜镜前端端正正坐下。从镜子里看了两眼,抬手抚摸头发,却突然愣住,不禁有些发愁。她不会梳这里的发式,勉强伸手摆弄几下头发,仍然不知道如何下手梳发髻。不由得烦躁起来,心里叫道:“怎么办,这发髻太难了,总不能让我披头散发出门吧。”
正发愁着,绿环站到她身后,瞅着镜子里的人影,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愣愣的不梳头发?”
“我……”紫宁红着脸支吾道:“我一时想不起来,这发髻该怎么梳呢?”
绿环在镜中打量紫宁,突然感觉眼前的紫宁好似有些陌生,不解地说道:“素日你最擅长挽头发的,那些百叶髻、长凤髻、双压髻,你全都梳得最好。今日怎么不会梳了?”
紫宁一把拉她的手,笑道:“绿环,我怕是被鞭子伤到筋了,手上酸得紧,总使不上力道。好妹妹,你来帮帮我吧。”随手递了一把木梳子给她,自己拿起铜镜,仔细在镜中看她。
绿环“哦”了一声,顿时释然,笑道:“我就说呢,宁儿梳发髻的手艺那样好,怎会突然忘记呢。你别担心,等身子全好了,又可以梳好看发髻了。”说着接过来梳子,慢慢将紫宁鬓边的碎发拢于头顶,再向上盘成两个环状,环中插戴了一条红绢绫子,作为一点装饰,简单又不失大方。
不一会儿的工夫,端庄简洁的发髻便梳好了。紫宁看了很是喜欢,从镜中端详了两眼,见桌上有一个木质的首饰盒,翻出里面的小匣子,找了一根银枝的玉兰簪子,斜斜插进发髻上。
再定睛看向镜中,见映出一个美人素衣素颜,青丝如瀑,秀眉轻蹙,面色看似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眸却安静明亮,熠熠生辉。
这面容与现代的自己十分相似,但清秀中又多了一些娇俏贵气,心想:“虽是厨娘的女儿,却生得一副美貌俊容。”
只是这张俏脸衬着绿色衣裙有点怪异,紫宁忍不住一笑,仿佛看见一朵绿色大荷叶,映入铜镜里上下飘浮。
原来绿环的身量比她矮了一些,又不及她腕若柔荑,秀颈修长。衣裳穿到她身上,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尺寸显得有些局促。上衣褂子只小小的一件,若不是有一条宫绦系紧,似乎都遮不住下摆的裙子。
梳好头发之后站到镜子前,紫宁轻轻扭动腰肢,前后转着圈,横看竖看都觉得别扭。慢慢抬动脚步,在屋内轻迈踱着,试着转身走一走,却几次险些踩到裙子。
一旁的绿环怔怔望着她,越看越奇怪,但心里并未怀疑,只当是她身上的伤没好,走路踉跄在所难免。看了半晌,她雀跃拍手道:“果真女子要衣装,看看你穿这新裙,比那画上的美人还娇俏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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