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凡将月歌杯中的啤酒斟满,无比怜惜地看着她:“我没想到,原来你那么小就遭遇了那么多事情。”
月歌再次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家的男主人叫尹天明,女主人叫飘絮。他们都待我很好,就像亲生女儿一样。他们家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叫尹政浩,比我大半岁,女儿叫尹雪瞳,比我大两岁。在他们家的那六年,我度过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少时光。”月歌说到这里,好似回忆起了过去,眼神里有盈盈笑意,“我爸爸继续替尹家做司机。不仅司机,许多其它的活他也做。他觉得我们欠尹家良多,所以只要尹家的人有需要,他愿意为了他们赴汤蹈火。尹家待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尹叔叔不仅供我吃住,而且还供我学费,让我和尹政浩念同一所学校。那个时候,我和尹政浩总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他长得高大英俊,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偏偏他性格冷漠,不爱跟人说话,所以在学校里,能跟在他身边的女生也只有我一个人。好多人都以为我和他是一对。你知道的,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很容易就会对身边的异性产生好感,尤其是这样一个家世好,长相好,而且每天和我朝夕相对的人。渐渐的,我就喜欢上了尹政浩。”
慕凡一惊,正举着酒杯的手抖了抖,神情有些微漾:“那后来呢?你们……在一起了?”
月歌摇摇头,因为喝过酒,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没有……我喜欢他,但我也跟其它女生一样不敢跟他表白。那个时候的我很天真,我想只要能永远跟在他身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月歌又呷了一口酒,说,“但有一件事,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尹政浩有先天性脑血管疾病,因为长期受病痛的折磨,他才变得那么沉默寡言。尹叔叔给他请了国内最著名的脑血管研究专家做主治医师,定期进行治疗和检查,所以他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直到那一天,他突然发病……”
“他怎么了?”慕凡问。
月歌的脸色逐渐灰败下来,声音有些微颤:“那天下着好大的雨,雷声震天轰响!我爸爸开车送尹叔叔、飘絮阿姨还有尹政浩去医院,我当时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却没想到,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歌顿了片刻,一仰脖子,又狠狠灌了一杯酒:“那辆车的刹车……失灵了!我们出了车祸。”
“什么?”慕凡惕然心惊,“为什么刹车会突然失灵?”
“不知道,当时上海警方和青岛检察院的人都出动了。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案子最终被认定为是一起普通车祸,也没有人再继续查下去。”
“那车上的人呢?”
“尹叔叔、飘絮阿姨还有我爸爸,他们全都……”因为喝了些酒,月歌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慕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半晌才问:“那尹政浩呢?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月歌摇着头,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噙满了泪水,“他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警方甚至根本不知道那辆车上还有他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慕凡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踪了?那你呢?你后来怎么样了?”
“我当时被送进了医院,昏迷了有大半个月才醒。醒来之后我就不能说话了。”
“什么?”慕凡脸上满是惊诧,“那你现在……”
“医生说,那只是暂时性失语,是因为在车祸中受到了惊吓。”
“原来如此。那出院以后呢?”
“出院之后,我就被夏家收养了。你还记得在我家见到的那个夏夜吗?她就是夏家的女儿,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住进了夏家,一直到最近我才搬出来。”
慕凡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后来尹家怎么了?尹家的另外一个女儿呢?”
“雪瞳姐姐在车祸发生的两年前就去了美国,到了青岛之后我就跟她失去了联系。”
“那尹家还有其它人吗?”
月歌摇摇头,神情木然:“那场车祸以后,尹家基本上已经家破人亡,除了雪瞳姐,其它的人都不在了。”
慕凡有些忿忿不平:“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一场车祸全毁了!你刚不是说刹车失灵了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检察院当时为什么没有追查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才十六岁,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我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根本没有来得及仔细去想它,一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再回到上海来。”
慕凡问她:“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月歌摇着头,“尹家都已经不在了,而且事情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追究些什么。”
“那个尹政浩,真的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吗?”
“没有。”月歌摇着头说完,又突然抬起头,借着酒劲对慕凡大声喊,“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
七年前的故事,月歌没有再讲下去。
故事讲完了,她又开始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她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让她可以暂时忘掉那段痛苦的回忆。
慕凡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看着月歌不停地喝酒。他感觉到月歌有些醉了,他制止了月歌还想继续喝下去的意图,搀扶着她走出了饭馆。
暮春的夜色有些微凉,慕凡背着月歌走在灯火缭乱的黄浦江边。月歌在他背上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放声高歌。慕凡像哄小孩子一样劝她老实点儿,可他越哄,月歌就吵得越带劲。慕凡无奈,只好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慕凡没有喝多少酒,他的脑子还很清醒。背上的这个女孩,让他既心疼又怜惜。以前他只知道,月歌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又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没想到在她身上竟然发生过那么多悲惨的事情。他突然感到自己跟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的童年也跟月歌一样,遭遇了各种变故,只是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他其实是个父亲早亡,又被母亲抛弃的孤儿。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刚进门月歌就吐了,不偏不倚地全吐到慕凡的身上。紧接着一股酒气弥漫了整间屋子。慕凡把弄脏的外套脱下来,将月歌搀扶到床上,又去给她倒水,月歌端起杯子一口气咕噜咕噜地全喝了下去。慕凡看着有些心疼,又给她倒了一杯,月歌又一口气把它喝干净了。
安顿月歌躺下之后,慕凡去洗手间拿出毛巾给她擦脸。擦完脸后,他回房间去洗自己的外套,洗着洗着觉得放心不下,便又回到月歌的房间里。
此时,月歌已经睡熟了,慕凡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今天月歌告诉他的一切,实在令他太震惊……
许久,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接着,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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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夏夜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钟雅那儿。
半夜,钟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轻轻地问:“夏夜,你睡了吗?”
夏夜翻了一个身面对着钟雅:“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会儿天吧。”
“好啊。”两个女孩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开始闲聊。
“夏夜……”钟雅先开了口。
“怎么了?”
“你觉得,那个李炜怎么样?”
夏夜侧过头看着她:“干嘛问他,你看上他了?”
钟雅立刻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他可是你的相亲对象。”
“相什么亲啊,我都说了,只是老朋友见个面而已。”隔了片刻,夏夜调笑地问她,“不对,你干嘛问我这个?”
钟雅哑然无言。
夏夜笑嘻嘻地指着她:“老实交待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又强调了一句,“你放心吧,我又不会跟你抢他。”
“哎呀,好了好了。”钟雅拗不过她,“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
夏夜兴奋得坐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是谁说她不会喜欢鼻涕虫的?”继而伸手去挠钟雅的痒痒。
钟雅笑得花枝乱颤,频频求饶:“好夏夜,别挠了,我错了我错了!”
夏夜挠着挠着又突然停下来,躺回到床上,呆望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钟雅不解地问。
夏夜沉静了半晌才开口:“给你说个事情。你还记得我今天说的那个孟星河吗?”
“当然记得,不就是那辆嚣张的黑色摩托车的主人吗?对了,你到底怎么认识他的?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人?”
“刚认识的,我跟他也不熟,不过他救过我。”
“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我本来还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救你了?”
“昨天我一个人划船去了我家附近的那个小岛,结果后来我的船沉了,我掉到了海里,本来我都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我被人救起来了,那个人就是孟星河?”
“天呐!”钟雅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你居然掉到了海里,而且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我聊天,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醒来之后一睁开眼,竟然看见一只金毛在舔我的脸,我当时吓坏了,后来才知道那只金毛是孟星河的,是他救了我。”
“天呐,这也太惊险了吧,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钟雅靠到夏夜的肩膀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要是你被淹死了,人家一定跳到海里去给你殉情。”
夏夜狠狠地拨开她的脑袋:“你丫这是咒我死呢?”
“我哪里舍得咒你死啊?我爱你还来不及呢。”钟雅又谄媚地凑过去。
夏夜偷笑:“好吧,看在你对我这么‘情深意重’的份上,我帮你去追李炜。”
“你胡说八道什么?”钟雅含羞举起枕头要砸夏夜,夏夜伸手去挡,两个女孩的笑闹声回荡在整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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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月歌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她的头微微有些疼,她用手锤打自己的后脑勺,想缓解一下头疼。这时,慕凡端着一张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有一杯白开水,一杯牛奶,还有一片三明治。
“吃点东西吧。”他把托盘放到她床边的柜子上。
“现在几点了?”月歌问。
“十一点四十。”
“什么?”月歌一激动头又开始疼了,“咱们不是和靳月老师约好了今天见面的吗?”她掀开被子便要起身来。
慕凡一把按住她:“我已经给靳月老师打过电话了,专访改到明天。你昨天晚上喝了好多酒,今天也别去采访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先把饭吃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月歌迟疑了一会儿,终是点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问:“昨天晚上我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慕凡笑笑:“怎么会呢?你回来就睡着了。”
月歌“哦”了一声,顿了顿又说:“昨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慕凡看着她,郑重地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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