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溺爱女儿的人好说话,夏金桂心中一松,但面上神色却更加悲伤了,靠在夏太太怀里哭个不停。夏二太太也有些心酸,但这件事她还是不能决定,只瞧向夏三和魏娘子:“三侄儿已经成亲,要按了习俗,夏家这房就是你做主了,我们做长辈的都不好十分主张,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要自己做主?夏三没想到刚成亲就遇到这样一件大事,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魏娘子微一思索就道:“既然二婶这样说,虽说我是个刚嫁进来的,不过我们做女人的才晓得做女人的苦处,姐姐年纪也不算太大,还是花一般的年龄,那家子听说也不是什么好对头,况且这死囚的名声着实难听。我就主张,就听了姐姐的罢。”
魏娘子的话音一落,夏金桂就松了口气,夏二太太倒有些担忧地看向魏娘子:“侄媳妇,这件事,毕竟是大事。”
“二婶,虽说是大事,但我们家现在也就这么几个人,只要我应了,你侄儿应了,不就没什么大事了?”魏娘子话语中已经把夏太太排在外面,不过这样的性情,倒投了夏金桂的心。毕竟夏太太还是个典型的宅门妇人,比不上魏娘子这个敢自己做主的。
因此夏金桂对夏二太太语气更加悲伤地说:“二婶难道以为,我这要回来,是丢了夏家的脸?”
夏二太太急忙安慰夏金桂:“不,不,并没有说你丢了夏家的脸,只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啊!”
果然古人就是古人,夏金桂还想再想几句话,把夏二太太的心再打动一下,就听到魏娘子笑着道:“二婶这话说的有理,可是一来呢,这是姐姐心甘情愿的,说不定姐姐离了薛家,还有别的好姻缘等着。那拆了这门不合适的婚,成就了另一桩好姻缘,岂不就是造了七级浮屠?”
好会说话的一张嘴,夏金桂更加安心了。夏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二婶,我这一生就只得金桂一个女儿,她过的不好,我这心都是酸的,她要离了薛家,就算落后一辈子不嫁,我也心甘情愿。还望二婶二叔替我金桂做主。”
“既然侄儿侄媳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那就这样罢。”夏二叔沉吟良久之后开口说话,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定下了。夏金桂觉得自己的初期目标总算达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的悲伤神色还是没有褪去,只抬头看着夏二太太道:“二叔二婶对我的恩德,我着实,着实,无以为报。”
说着夏金桂又开始哭泣起来,夏二太太急忙安慰夏金桂几句,这事情既以决定,剩下的事就是夏二叔带上夏三前去薛家,和薛姨妈商量这件事了。夏二太太让丫鬟扶了夏金桂进去里面歇息,就和夏太太、夏二叔开始商量起来,还商量不了几句,婆子就来报,说薛家来人接夏金桂回去。
这倒是有些奇怪,夏金桂往夏家跑,薛姨妈从来都是不主动让人来接的,今儿怎么主动来接了?夏太太吩咐人进来。薛家的婆子见众人都在,唯独缺了夏金桂,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对夏太太行礼之后就恭敬地道:“给亲家太太请安,我们太太说,家里现在要办二爷的婚事,也有许多事情要大奶奶回去操持,特地命小的来接。”
“我们姑奶奶还有些事,要留在这边,等明儿,我亲自送我们姑奶奶回去,并要和亲家太太说几句话。”夏太太还没说话,夏二叔已经开口。婆子这下更感奇怪了,历来这来接来送,都是女人的事,怎么会有个夏二叔亲自送回去?不过婆子心里在打鼓,面上笑容没变:“亲家老爷既如此说,小的也不敢多说,领命就是了。”
夏太太吩咐打赏了婆子,等薛家婆子走了,夏太太才对夏二叔道:“也不晓得薛家那边会不会痛痛快快地让金桂回来。哎,当初要早知道,就不该结这门亲。”
“天下事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夏二太□□慰夏太太一句,才对夏二叔道:“这件事,瞧着只怕是不好撕掳的。老爷,您……”夏二叔沉吟一会儿,心中早有底稿,对夏二太太道:“放心,这件事,我准报薛家答应。”
说完了夏二叔又叹息:“说起来,当初薛家这孩子,看起来也还好呢,要怪,也只能怪当初许亲太急,没有打听清楚。”
一句话说的夏太太脸上一红,都是老亲,自觉知根知底的,怎会没有打听清楚呢?不过夏太太是薛家的习气,这小孩子不懂事让下人打重了些,也是平常事。过后自己知道错了,拘在家中就好。谁知道还有改不了的脾气?
夏家人在这商量时候,薛家的婆子已经回到薛家,薛姨妈听到婆子回来禀报说夏金桂不肯回来,眉头皱的很紧,宝钗抱着东西从屋里走出,见到薛姨妈皱紧了眉就把东西放在桌上,对薛姨妈道:“妈妈,那边昨儿才成亲,有些琐事只怕也……”
“宝钗,我这心头突突地跳,想是有些不好。昨儿你回来和我说的,说要对你嫂子多担待一些,我也听了,可这会儿好声好气地去接她,她也不肯回来。宝钗,是不是有些事,你还瞒着我。”
当着众人,宝钗也不好说什么,只安慰薛姨妈:“妈妈,怎么说嫂子也是您儿媳妇,既然那边的亲家老爷说他要亲自送嫂子回来,只怕也是他训诫了嫂子。妈妈,您……”宝钗话没说完,薛姨妈已经把女儿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宝钗停下说话,轻轻地拍着薛姨妈的手安慰。
过了很久薛姨妈才叹气:“你嫂子不和你哥哥一条心,也是平常事,可是她毕竟是薛家媳妇。”
姑娘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夏金桂的话又在宝钗耳边响起,宝钗的心颤了一下就收起思绪安慰薛姨妈:“妈妈,不会的,嫂嫂也是识字读书,懂的道理的人。”
道理?薛姨妈苦涩一笑,宝钗见薛姨妈笑的很苦,拿过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对薛姨妈笑着道:“妈妈,您瞧这料子的花色可好?这是给邢妹妹预备的。妈妈,邢妹妹和嫂子不是一个性子,等到邢妹妹过了门,您啊,就享媳妇福了。还有,香菱要有了身孕,生下孩子,您也可以含饴弄孙。”
“宝钗啊,你别这样安慰我了,我就想问问你,你嫁过去也有那么两年了,宝玉现在也瞧着比原先清醒多了,什么时候你给我生个外孙,我欢喜,你婆婆那边定会更加欢喜。”提起宝玉,宝钗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薛姨妈。要看在外人眼里,自己夫妻也算是很好的一对,宝玉是个温柔性子,宝钗早已知道,举案画眉,温柔相对,似乎都有,然而却总是隔了一层。
就像宝玉偶尔会停下画眉的手,看向远方,那时他的眼神十分温柔。宝钗却知道这温柔是给谁的。活人怎么能和死人争呢?宝钗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骗了谁也不能骗自己,宝钗知道自己在乎,唯有面对丈夫的时候,不愿再大度。然而这些话,宝钗谁都不能说,只有午夜梦回时候,仿佛还听到那个少女的笑声,姐姐视我为知己,我视姐姐为知己。
那个才貌双全的少女,人人都说宝姑娘比林姑娘好,体恤下人,大度。然而只有宝钗自己知道,心中羡慕着她,羡慕她可以尽情地笑,尽情地哭,尽情地施展才华,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小心翼翼,把什么都藏起来。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少女已经逝去,尽管宝二奶奶是自己,有些东西,自己永远得不到。所得到的,或者只是那个人的躯壳罢了。
“宝钗,宝钗……”薛姨妈见宝钗发愣,有些惊讶地连叫宝钗数声,宝钗回神过来,对薛姨妈微笑:“妈妈,这些事,哪能由得我自己,生男长女,总是命中注定的。”薛姨妈也笑了:“是啊,我急了些。”
宝钗把那些衣料又往薛姨妈这边推了推:“妈妈瞧瞧这些料子可好?”
薛姨妈戴起眼镜细细地瞧着这些料子,宝钗的心却已经飞到很远,也不知道明日夏金桂回来,她会说些什么,难道说她真要离开薛家,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可是女子,嫁了丈夫,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哪还能更改?
夏二叔是在第三天才和夏三一起往薛家来的,薛姨妈听到只有夏二叔带着夏三前来,眉不由皱紧,但还是命人请了进来。让薛蝌在一边陪着,自己坐在屏风后面听夏二叔要讲些什么。
薛蝌见夏家并没把夏金桂送回来,心中十分诧异,但还是依照礼仪给夏二叔行礼后才道:“亲家老爷辛苦了,我们家大奶奶,怎么没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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