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天渐渐黑了,所有的灯都点亮了,房梁上吊着灯,房角上坐着灯,书案上摆着灯,把礼部值房照得通明。
一张张证词就摆在大案上,四皇子站在中间,礼部尚书站在左边,刑部尚书站在右边,都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看着。
贾雨村、顺天府尹还有一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他们看完供词。
供词看完了,三个人都抬起了头,目光都亮亮的,但谁也不说话。
一阵沉默之后,刑部尚书先开口了:“我看这些证词可以立刻呈交内阁。”
礼部尚书把目光转望向四皇子。
四皇子脑中急剧盘算着,权衡利弊。
崇文门那边闹出了人命,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普通老百姓哪里是身经百战的女真人的对手,且对方出手狠辣,见了血,那些老百姓就开始犹豫了,血气之勇只是小勇,死了人,老百姓心中的怒火彻底烟消云散,害怕了起来。
若非南营巡街兵丁及时赶到,死的就不是两个人了。
老百姓这边被打死两人,重伤十好几个,其余全是轻伤。
女真人那边虽说没死人,但也重伤了好几个人,其中两人是被赶来的南营巡街兵丁砍伤的。
有着两名会同馆官员的证词和那些老百姓的证词,整个事情非常清楚,女真人在故意挑事。
这个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这个案子又不是普通的案子,这些女真人是使团护卫,甚至背后还牵着两国合约。
一边是愤怒的老百姓,一边又牵扯到朝廷在北边的方略,不好办啊!
想着,四皇子瞥了一眼旁边的自鸣钟,说道:“北静王是兼管刑部的王爷,咱们还是听他的吧。”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明白这是要让北静王顶缸。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众人对视了一眼,一齐答道:“是。”
又陷入了沉默。
值房里只有那座自鸣钟在嘀嘀嗒嗒地响着。
终于,门外传来了咳嗽声和走步声,接着传来了文员的禀报声:“四殿下,北静王爷来了。”
四皇子:“快,请进来!”
门帘一掀,水溶走了进来,不时咳嗽两声。
一见水溶进来,贾雨村等人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接着一齐行礼:“王爷。”
水溶含笑点头:“不要多礼。”说着又咳了起来。
四皇子连忙上前扶着他在大案前坐下,又将一碗热茶捧给水溶,让水溶喝了几口。
水溶似乎好了些,自己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向四皇子行了一礼。
四皇子回了个半礼,又扶着水溶坐下了。
贾雨村暗暗一笑,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看罢证词,水溶望向四皇子:“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四皇子:“北静王爷兼管着刑部。”
水溶立刻明白了,又望向了刑部尚书、礼部尚书、贾雨村和顺天府尹、司礼监大太监:“你们看呢?”
几人对视了一眼,一齐答道:“旦凭王爷做主决断。”
水溶心中冷笑,表面默然,假意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那就呈交内阁吧。”
此话一出,首先是四皇子,当场就蒙住了。
贾雨村等人也蒙住了,水溶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水溶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两个大顺百姓竟被异族活活打死,这还了得!不处理凶手,天理难容!不然人心似水,民动如烟,本王担心会闹出乱子啊!”
这话谁也无法反驳!
贾雨村等人都面露难色一齐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低头想着,好久才又抬起了头:“要送内阁也是明天的事了。咱们都先回去歇息,再想一想。”
这是明显为了留一个最后的余地。大家都会意,却都不做声。
水溶站了起来,“我回去还要吃药,就先告辞了,多有得罪!”说着朝四皇子拱手一揖,走了出去。四皇子望向刑部尚书和顺天府尹:“你们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刑部尚书、顺天府尹:“是。”向四皇子揖了一下,走了出去。
听脚步声远去,四皇子立刻对礼部尚书和贾雨村说道:“此案非同小可。有着会同馆官员的证词和老百姓的供词,此案立刻便可审判结案,那些女真人也是死有余辜!
可现在这案子又牵扯着即将开始的和谈,影响着朝廷的方略,老百姓那边肯定也要给个说法的。这便是两难处。你们再辛苦一趟,去死者家中好好说一说,证词最好不要指明凶手。”
礼部尚书和贾雨村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齐声答道:“是。”一齐向四皇子揖了一下,走了出去。
四皇子又望向那大太监:“这件事不能瞒着皇上。”
那大太监一笑:“陛下等着殿下呢。”
四皇子压下了心中的震惊,收拾好大案上的证词,走了出去。
月亮被云遮住了,只闪闪烁烁有些星光。
荒野中多出了一座营帐,且有微微的光亮透出。
帐篷内,一盏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李虎正坐在一块不知从哪搬来的大石头上。
李虎黄昏前就出城了,京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入夏前,倪二就在白鸿志城外的库房安了一个耳目,一举一动都在李虎的掌控中。
如果只是抢劫这点破事儿,还不值得李虎亲自出马,只有跟在白鸿志身边的白莲教徒才值得他出马。
一阵脚步响,帐帘一挑,一名蒙古将官走了进来,向李虎跪倒,操着生硬的汉话:“大帅,人和货都带回来了。”
李虎起身走了出去。
一辆辆装满布料的马车骡车一行行排列在营帐前。
这种事情当然是越隐秘越好,所以李虎只带了一百蒙古骑兵,就连王大牛等人都不知道。
营帐后的荒地上挖好了几个土坑。
其中一个大坑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死尸,十几名蒙古骑兵正往里面填土。
活着的几个白莲教徒都被绑得紧紧的,这时分别站在各自的坑边。
李虎望着他们:“白鸿志到底是谁?”
白莲教徒们不说话。
李虎手一扬,蒙古骑兵像扔一口死猪似的将排在最后的白莲教徒扔进了坑里。
李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埋!”
蒙古骑兵二话不说就往里填土。
那个白莲教徒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可惜被捆住了手脚。
很快,泥土要将他的头覆盖了。
他大声喊道:“我说,我说,白鸿志的爷爷是我们的老舵主,就是死在李将军手中的陕西分舵的分舵主我说的都是真的,李将军饶命啊!”
李虎目光一闪,还真有仇。
“.李将军!饶命啊.”
李虎没有理会他。
土坑很快填满,接着蒙古骑兵纵马踩踏,将泥土踩实。
其余几个白莲教徒面如土色。
李虎望着他们:“白鸿志到底是谁?”
一名白莲教徒大声喊了出来。
另几个低下头,跟着喊了出来。
李虎冷笑一声,又问道:“青龙堂的事知道吗?”
几个人连忙答道:“知道,都知道.”
李虎手一挥,转身向营帐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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