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从天黑走到天亮,又换马行到日上三竿。柳家族人带着梁安来到一处山脚,指着一条山间小道说道:“梁捕爷,你这这条小道过去,穿过这座山就是歧阳县的地界。”
梁安往小道两侧山上看了几眼,回身抱拳道:“多谢柳兄带路。”
“分内之事,梁捕爷不必客气。”柳家族人笑了笑,迟疑了片刻,沉声道:“梁捕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不当讲的,柳兄请说。”
柳家族人又是迟疑片刻,最后还是长吁一口气道:“梁捕爷此去一路,只管赶路。路上看到陈人肆虐,欺男霸女,不要救,不要管。”
梁安眉头一皱,想也没想道:“为何不救?”
但话说出口后,他突然沉默。
陈人肆虐陈州郡百姓,他作为六扇门捕快,朝廷中人,自然有救援的义务。而且修了一身武功,若说没有行侠仗义的想法,那都是骗人的。上辈子看那些武侠小说的时候,不知道多羡慕书中人物的快意恩仇。
可他怎么救?他拿什么救?
诚然,如果陈人实力低,人数少,他可以全部杀光。
然后呢?
杀几个人,他是爽了,但陈人被杀,其他陈人不会坐视不理,回来报复怎么办?
他是能带那些被欺负的人跑还是能留下一直保护他们?如果二者都做不到,死了人的陈人报复起来只会比之前更加过分!
“看来梁捕爷也想到了。”柳家族人见梁安沉默,猜出梁安也想到后果了,苦笑道:“真要救,还请朝廷带大军把那些陈人赶回去。如若不然,不救最好。否则他们连活下去的机会都将被剥夺。”
“我……知道了。”
有些艰难的吐出四个字,梁安握着缰绳的手嘎吱作响。
“一路珍重。告辞!”
柳家族人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目送他归去,梁安原地逗留片刻,挥动马鞭驱使胯下马匹进入小道。
行行停停,停停行行,山间小道走完了,广阔的平原霍然出现在眼前。
平原上有树,可惜多是枯树。平原上有草,可惜多是干草。
黄色的尘土带干草屑漫天飞舞,在灼热的烈阳下扭曲盘旋,一片混沌。
“驾!”
辨别了方向,梁安大喝一声,挥鞭一抽,胯下马匹立刻小跑起来,冲进平原。
荧惑给他的信中,提示他到陈州郡通远县一个叫三石村的地方等待六扇门的人接应。
路上他已经向柳家族人打听了位置,确定通远县在琥峰县西南面大约四百多里,如今只需要不管不顾的一路疾驰过去就行。
按他推算,如果不出意外,顶多三天就能抵达通远。毕竟他和毒姑送柳鲤归家的时候,就是用三天时间徒步走了四百多里,如今还有马代步一段路程,只会更快。
……
通远县内一处山头,宇文贺看着才送来的信,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坐在他旁边的六扇门第一统领金乌皱眉问道:“弘道军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宇文贺将信递给金乌,笑道:“也没什么,除了一些陈国军情,还提到了我麾下一个捕快要来找我。”
“你麾下的捕快?”金乌挑了挑眉,看完信后,愕然道:“梁安?那个拿着草河剑令的梁栋的儿子?”
“就是他。”宇文贺点了点头道:“当初在被陈国军队冲散,我让他去穗萍县等我,没想到他居然敢冒险进陈州郡。看来我以前还是有些低估他的胆量了。”
金乌皱着眉头道:“他的实力如何?我之前听下面人说起过,他好像是个铁牌。”
宇文贺回想了一下道:“他的心神不差,已悟得他心通,内力也有些火候,兼之两门问玄,应当有银牌的实力,若是拼死,金牌也得些头疼。”
“太弱。”金乌摇着头道:“这等实力,在如今的陈州郡自保都难……”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沉默片刻,又道:“如果他有他爹的本事倒还好说,或许能派上一些用场。”
宇文贺愣了一下,目光一凝道:“桑党十翼各有所长,其中梁栋最善内政,用兵也有一套,号称有辅国之才。若是梁安也有那本事,你是打算?”
“他有吗?”
“我同梁安接触的时间不长,只知他有一些手段,至于是否有梁栋之才,不敢说。”
“那到时候再看吧。”金乌摆了摆手道:“陈州郡这般模样,手底下没人,就算他爹来了估计也没办法。如今我们最缺的是可战之辈,他如果没有梁栋之才,就让他和其他捕快一样。”
宇文贺一时沉默。
其他捕快如今都潜入陈州郡各县之中,暗中刺探陈人的情报,危险之处,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梁安的实力不强,又才成为六扇门的威武捕快不久,经验足,加之本身不是陈州郡人,口音习惯都和陈州郡人区别巨大,若是也和其他捕快刺探陈人情报,暴露的几率比其他捕快更大。
但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今别说下面的捕快,他和金乌也需要着手收集情报,梁安若是来了之后一事不做,对上对下都无法交代。
“行吧。这边是你管,我也听你的。不过到时候得让我先带他几天。”
……
一片枯树林中,梁安眺望着不远处的村落,皱了皱眉头。
若是可以,他很想进村落休息一下。枯树林没有枝叶遮蔽阳光,无法提供足够的阴凉,在这休息他就得顶着毒辣的大太阳直射。可他也清楚自己一进去很可能就被人盯上。
“算了,就在这休息一下吧。”
叹息着,梁安将马栓在枯木上,席地坐下,掏出行囊里的干粮吃起来。
柳家还是有点讲究的,为他准备了路上的干粮,肉干和烧饼都有,比他从穗萍出发的时候好多了,分量也足,够吃个五六天。
只是干粮虽够,水却成了问题。
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润喉,梁安晃了晃,判断出只剩下一半了,顿时头疼起来。
顶着烈日赶路,哪怕他修为日高,能够不那么在意高热的气温,但也无法避免口干舌燥,时不时会掏出水囊抿一口,半天下来就喝了一半的水。
这让他不禁有些想念毒姑的好了。
毒姑带路的时候非常没人性,只给两个时辰休息,其余时候除了走就是走,连吃饭喝水都不给停留。可毒姑总能带他们找到水源,食物也会想办法补充,完全不需要他动脑。如今自己赶路,不熟悉路就算了,哪里可以补充水哪里可以补充食物都无法判断!
“难不成我得宰马饮血?”
瞥了一眼身旁气喘吁吁,看起来已经非常疲惫的马,梁安往嘴里塞了一根肉干。
似乎觉察到梁安不怀好意,马突然唏律律的叫起来,四只蹄子在地上撅了撅,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梁安。
挑了挑眉,梁安在包裹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烧饼递过去。
马嗅了嗅,一甩头,似乎非常嫌弃。
“不吃你就得饿死,我可没草料喂你。”梁安咧着嘴将烧饼丢在马面前,懒得再管。
吃完干粮又休息了盏茶时间,梁安再次上马出发。
炎炎烈日下,行行复行行,枯燥无味至极,偏偏马背颠簸,梁安想看看书也不行,只能索然无味的四处张望广袤却空无一物的黄土地。
这本是他打发时间的做法,可是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这几日对照新老残阳录的内容,心有所感。
残阳录讲究残阳日落,天地归寂,取象太阳运行一天后落下,成心法阳火烧天穹,焚万物,归寂静。
可这烈日炎炎的天气,天地也没了生机,照样寂寥!
“归寂……归寂……”
呢喃着,梁安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正要仔细领会,忽然看到远处平原上突然闯进几个人。
那些人策马疾驰,打破了黄土地上的寂静,也打破了梁安突然有的感悟,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他看到那些人,那些人自然也看到了他,全都往他这边奔驰而来。
本能的想要调转马头避开,但看周围毫无生机的广袤大地,心知无法避开的梁安摸向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刀。
不多时,那群人就策马来到梁安面前不远,一共五个人,乌七八糟的高声呼喝,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刀剑。
只可惜他们说的话梁安完全听不懂,根本这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只能皱眉看着他们。
那些人见状,呼喝的更加大声了,语气中带上了凶厉的杀意,然后策马围绕梁安转起来。
忽然,其中一人用别扭的虞国官话喊道:“下马!东西交出来!”
马贼?
本来还在想着这些人是陈人还是陈州郡人的梁安眉头一挑,蓦然抽出长刀。
不管陈人还是陈州郡人,既然是马贼,那他也没有顾忌的必要了。
都该死!
见他拔刀,那些人立刻高喊着向他冲来,四面八方挥舞兵器劈向梁安。
目光一冷,梁安猛地张嘴:“嗷呜!”
震人心魄的虎啸声骤然响起,声波带着四周的尘土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扩散。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人胯下的马匹,一匹匹四蹄发软,直接跪下。
那些马贼就更不好过了,虎啸的强大威力也让他们感觉气息不畅,意识恍惚,连控制身体都办不到,只能在马匹跪下后被摔得七荤八素。甚至还有两人喉咙里发甜,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动手,就下死手。
梁安趁他们还没有回过神之际,施展虎行步跳下马背,长刀挥舞,果断的砍杀四人,只留下会说虞国官话的马贼。
将长刀架在那个还活着的马贼脖子上,梁安语气淡淡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回过神来的马贼发现自己的伙伴都已经被杀,梁安的长刀又架在脖子上,登时吓得不知所措,一时不知回答。但等梁安的长刀在他脖子上开了一个小口,他立刻惊恐的喊道:“我我……我是飞虎寨的人!你敢对我动手,你也不能活!”
飞虎寨?
梁安皱了皱眉,感觉这个称呼有些熟悉,略一回忆,猛地想起自己离开乐安的时候就是被飞虎寨拦下的,目光顿时更冷。
“飞虎寨?常玉那家伙呢?”
“常玉?你认识常八爷?”马贼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喊道:“你要找他,我可以带你去!”
“先和我说说飞虎寨现在的情况吧。”梁安一边说着,一边长刀下划,在马贼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最后将刀尖停在马贼心口,“现在飞虎寨有多少人?常玉又是什么地位?你老实说,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问罢,他稍稍用力,将刀尖刺进马贼皮肤。
“飞虎寨现在有四百弟兄!常八爷是飞虎寨八寨主!”满脸恐惧的说出答案,马贼哭道:“好汉别杀我!你问什么我都答!”
梁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问了几个问题,将飞虎寨的情况摸透后,淡淡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在哪里补充水和食物?”
“向北七里是赵家庄,我们就驻扎在那,那里有水和食物……”
他话还没说完,梁安一送刀尖,登时将他的心脏捅穿,顺手一搅。
“你……你……”不甘心的瞪着梁安,马贼向后倒下,死不瞑目的双眼直勾勾看着天上的太阳。
抽出刀在马贼身上擦了擦,抹去血迹,防止血液入鞘锈蚀刀身,梁安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向北走去。
询问飞虎寨的情报时,他打听出飞虎寨这些年都在欺压百姓,掠夺钱粮,并且还和陈人有所勾结。这样的恶类,死不足惜。
“我都快忘记常玉这家伙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撞上。嘿嘿!之前我实力不够,没资格想这些,如今我都快追上师父了,老天爷都要我报仇了。”
“经脉快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和宇文贺汇合,想办法弄到药把实力再提升一个层次,常玉的脑袋就是我的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个月。”
眺望着西北方向,梁安目光幽深。
根据马贼的回答,常玉现在在壶山,位处此处西北百余里,和他要去的通远县一南一北,并不顺路,加上马贼还称常玉手下有四五十人,所以他暂时也没打算过去找常玉。但既然知道了位置,报乐安那次袭击的仇就提上他的日程表了。
略微规划了复仇需要做的事,梁安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感悟到什么,想要继续感悟,却愕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了!
“该死!刚才我想到什么来着的?艹!该死的飞虎寨!”
想不起之前的感悟,心头火起的梁安回头看了一眼暴尸平原的飞虎寨马贼,恨不得上去再补几刀,全部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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