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壁天堂 第三章村里的第一个“高材生”

    事情的开始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

    这年夏天，故事的主人公方大河从隔壁镇上的初中毕业了。说是隔壁，但由于山路险要，走路都要走一天。由于本镇没有学校，所以才去了别的镇。虽然路途遥远，但这已经很难得了，村里还有很多孩子连书都没有读过。

    “爸，我回来了。”这个十8九岁，长着张国字脸，身高一般，但看起来却很结实的年轻人拿着一个小红本子，穿着双烂了几个洞的胶鞋，一件补了好几个补丁的白褂子，熟练地往山腰上的地里跑去。方家的土地就在半山腰一块稍显平缓的地方，地的前面就是悬崖绝壁，站在地坎边都能听到大渡河咆哮的水声，却看不到奔涌的河水。受自然条件的制约，这里的土地一直很贫瘠，很多农作物在这里都长不好。但还好这里光照充足，昼夜温差大，适合种土豆。土豆成了这里的主要农作物。

    “回来了哇大河。”地里一个皮肤黑黝黝，身材健硕的三十多岁的彝族男人就是方大河的爸爸，正在地里种土豆，听见方大河在叫他，就抬头看了一眼，又接着边种土豆边说道。常年的风吹日晒让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来岁。

    “爸，你看这是啥。”方大河一鼓作气跑到爸爸身旁蹲在地里拿出手里的小红本子给他爸爸看，“我毕业了，爸。”

    “哟，我们大河出息咯。”方爸放下手里的锄头，使劲拍了拍沾满泥土的双手，怕没拍干净又在裤子上来回擦了几下才结果方大河手里的小红本子，看着本子封面上“毕业证书”几个字，难掩心中的喜悦，高兴的说道。

    方爸刚说完，方军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爸爸说：“我现在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一个初中毕业生，爸你高兴么。”

    听方大河这么一说，方爸连说几个高兴：“高兴，高兴，我娃儿出息了咋不高兴嘛。”但是刚一说完，方爸突然沉默了。

    方大河看着爸爸有些疑惑：“爸，你咋了，不高兴了吗？”

    “大河，家里情况你也晓得，我也就只有让你把初中读完这一点能力了。”方爸首先打破了这种突来的沉寂，看着手里的毕业证书说道。

    方大河是个很想读书的孩子，从小他就知道只有读书才能冲破这大山的束缚，只有知识才能载着他顺着汹涌的大渡河水漂出这窄窄的大度和峡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是他的梦想。但很多时候，现实与梦想终究相差甚远，当我们无法抗拒现实时，我们只能放弃梦想接受妥协。

    “爸，我知道，就我家这情况，能读到初中毕业我已经很高兴了。再说了，我现在都已经是村里书读得最多的人了。够给你争光了吧。”方大河知道家里的困难，强忍着内心的酸楚嬉笑着对方爸说道。

    “你不怪我吗？爸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不能让你也没书读。可是家里确实无能为力了。”方爸看着方大河，把毕业证递还给方大河。

    “咋可能嘛，我现在都是村里读书最多的了，感激都还来不及.你看村里面还有那么多没读过书的。”方大河结过爸爸手里的毕业证书继续说道，“爸，其实我早就想清楚了。我知道不可能再继续读书了，但是我还是想去外面看看，看看平原是什么样，看看大海到底有多宽。我要出去打工挣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也可以，你都十8九岁了，是该出去闯闯了。家里面有我和你妈在，你放心去。那你跟我说说你想去哪儿哇。”方爸拿起锄头一边松土一边说着。看着方大河能够如此懂事，心理深感欣慰。

    “我想去省城成都看看。听班上的同学说的那儿到处都是平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山。我看够了山，我想看看山外面到底是啥子样子。”方大河抬头看了看峡谷对面的高山又回头看了看弯着腰除草的爸爸说道。一说起要去外面打工，走出这大山，全身上下都在激动。

    “啥子啊，你要去成都。你不怕走丢了哦，听人家说那儿好大好大的，都看不到头。你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人连我们这儿的县城都没去过几次，不好好种土豆你还想去成都，当心今年土豆都没得吃了看你咋办。”说话的这个人就是方大河的妈妈，一个朴实精干的农村妇女，盘着个头发，焦黄的皮肤在大渡河的阳光下更显得苍老，。方妈活了快四十岁了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一辈子基本上都是在这大渡河边的山上听着大渡河的咆哮度过的。方妈刚从家里取土豆回地里，刚走到地头就听见方大河说要去省城打工的事，就立马放下背篓插上话来，“不许去，跑啥子嘛跑，离开了这大渡河，你魂都会没有的。过阵子我给你说个女娃儿把婚结了，你现在是初中毕业的，肯定很多女娃儿都想嫁给你的。”

    “你担心啥子嘛，娃儿大了是该出去闯闯了嘛，你还真想他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在这大山头挖土豆儿嗦。”听方妈说了那些话，方爸一脸严肃对方妈说道。方爸以前当过村支书，所以要比方妈明事理一点。

    “那你让他去嘛，等你老了没力气了看哪个来帮你挖土豆儿，到时候饿死你。”方妈边把削好的土豆种按在土里边说道。

    “混球胀，真到那一天了，我直接跳大渡河一了百了不得拖累你。”方爸扔下手里的锄头站在地里大声说道，“大河，想去就去，不要听你妈的，老封建。老汉儿支持你。”方爸是个爆脾气，见方妈思想这么守旧，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好了，你们都不要争了。我要不要出去打工我自己能决定，不用你梦操心。不过就算我出去了我还是会回来的。这儿有你们在，这儿才是我的家。”见爸妈争执不下，方大河拿起一个背篓里的土豆种就使劲往爸爸挖好的坑里按，边按边说道，“天都要黑了，还闹啥子嘛，我的事我决定，就这样不说了。”

    就这样，听了方大河的话后，方爸方妈就都都不再说什么了。一家人就这样在耀眼的夕阳下种完了背篓里最后的土豆种，背着背篓在夕阳的陪伴下往家——不远处的大崖村——走去。大崖村就在这山腰缓坡的尽头，远远看去，一片破旧的木头房，像是胡乱搭建的，似乎经不起一点强风的吹袭。

    “呜……”就在这时候，山谷中传来了火车的一阵轰鸣。方大河听到火车声，停下了回家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看不到边的大渡河大峡谷。夕阳西下，山谷中的大渡河流水并没有随着夕阳的落下而平静下来，一直往峡谷的尽头流淌着。山谷中的一声火车的轰鸣拉着了这个小伙回家的脚步。金黄的余晖斜洒在这峡谷两岸的崇山峻岭，站在山顶，目光及处，是很登的雄壮奇观。可往往越是雄奇险峻的地方越是藏着生活无法诉说的艰苦。方大河一心想要走出这峡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虽然成昆铁路早就在峡谷底陪伴了他十多年，但他依然分不清往哪头才是去省城的路。

    “大河，你早上下山去镇上买一袋盐回来赶做明天的午饭，家里马上没盐了。”方爸扛着锄头边走边对身后的方大河说道，过了一会见大河没回话，又说了声，“大河，你听到没有？”

    说完，方爸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见方大河还站在后面好远一截看着眼前的峡谷。方爸大声地对落在远处的方大河喊道：“大河，快走了，天快黑了。”

    “哦，来了。”听到爸爸的呼喊，方大河回过神来将目光转了个反方向，加快脚步往家赶去了。

    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方大河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依稀能看见这个基本上没有加工过的木头搭建的低矮的平房，面朝峡谷坐落在村子的东面，墙壁用编制口袋简单地遮挡住，以防风吹进屋。山上平地有限，所以没有院子，台阶的最后一级就到了屋门口。走进屋里，大堂的正中央一口发黑的铁锅吊在火堆上面，这就是这家人的厨房了。周围用木板简单地隔了两个小房间就是这家人的卧室，方大河就睡在其中的一间。

    方妈一回家里放下了身上的农具，倒上一盆水，一家人都简单地清洗了下手。方爸从一个口袋里掏出六七个土豆，将土豆简单地清洗了放在了锅里倒上水，熟练地将铁锅下的柴火点燃。一家人就围着火堆，等土豆熟。一家人因为下午的事闷不出声。

    “大河，你说你要出去，你想好了没有嘛？”过了一二十分钟，方妈打破了这个夜晚的沉寂，一边往火堆里加柴火一边问方大河。

    “嗯，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里，我想出去看看。”方大河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觉得有点热，自然的将板凳往后挪了几步。

    “你就让他去嘛，怕啥子嘛，老封建。”方爸说道。

    方妈揭开锅盖用筷子插了插锅里的土豆，见土豆熟了就起身去拿放在墙边石板上的盐和辣椒酱：“大河，你爸说的不错，我是老封建，你爸当过点官比我懂得多。既然他都不反对你，那你就去闯闯嘛。”方妈拿着盐巴边说边走到铁锅旁往锅里倒盐巴，又接着说道：“没盐了哦，大河，你明天早点下山去镇里面买点盐回来。大崖上注意点哈。”

    “大河，你妈同意了。老封建开窍了。”方爸拍着方大河的肩膀看着方大河说道。

    方大河见妈都已经同意了，恋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顺势往火堆里加了点柴火说道：“笑得了妈，刚回来的路上爸都跟我说过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去。”

    “瓜娃子，好都好了还加啥子柴哦，不难的找柴嗦。去拿碗筷吃饭了。”方妈见方大河还在往火堆里加柴，大声说道。

    一家人就这样围坐在火堆旁边，一人端了一碗只放了点盐和辣椒酱的土豆吃完了这顿再平常不过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