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走着、走着,韩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有多远,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
等她真正能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才发现一轮上弦月已经高高的挂在了天幕之上,四周是一片空旷的平地,没有丝毫的灯光照影,但借着月色熹微,却也还达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韩雪也不嫌地面尘土肮脏,只是又紧紧的裹了裹身上厚重的白狐大氅,便随便找了个比较光亮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二更的铜锣从遥远的地方响过。
“若此时不是元月解除宵禁期间,恐怕早就被戍卫队抓起来带走了吧,”韩雪不禁有些苦中作乐的幻想到,“不过若真是宵禁时被抓了去,也不知道爹爹去领人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轻轻的笑了两声,韩雪忽然对着四周说道:“都已经跟了一路,不如出来陪我坐坐吧。”
没有人应声,韩雪也不逼迫,威凌卫内有自己的规矩,她也不想过于强求。只是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仔细的向周围听了听,这才把玉佩重重的抛向东南方一处幽暗的角落。
轻巧的玉佩潇洒的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却没有想象中跌落地面粉身碎骨的结局。
一双手从那处幽暗中伸出,一把接住这枚小小的玉佩,那黑暗中的男子有些愕然:“你知道我的存在?”
韩雪淡笑着点头,只是那笑容里仍旧说不出的疲惫,“一直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应该就是父亲书房里的那个人。”
黑暗中的男人怔忡良久,才迈步走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韩雪虽看不清眼前男子的样貌,却也可以勉强分辨出这人身上的衣着。
这男子似乎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两侧衣领交叠错落,用一根宽腰带紧紧的束在身上,直显得猿臂蜂腰,英气逼人。发髻高高的束在脑后,偶尔有那么几丝跳脱,却又柔顺的垂在鬓边。
韩雪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撒娇似的开口:“我饿了。”
“……”那男子无语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帕,直接递在韩雪的面前。
韩雪也不客气,一把将那布帕抓在手里,层层打开,原来里面竟是一块尚带着温热的烤饼。
这时的韩雪真的是饿的狠了,也顾不得什么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着那块干巴巴的烤饼,那男子看到韩雪如此凶猛的吃相,反倒像是被取悦了一般,轻轻笑了起来。
略有些低沉醇厚的笑声传到韩雪耳朵里,韩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最后一口烤饼秀气的塞进嘴里,才把那块布帕整齐的叠着,塞到自己的小香囊里,脸色有些微红的说道:“谢谢啊,手帕等我洗过了再还你吧。”
低沉的笑声瞬间变成放肆的大笑,直笑的韩雪有些恼羞成怒,才渐渐停了下来,语气反倒是有些森寒的问:“陌生人的东西随便就进了嘴,你就不怕我在那饼里下毒?”
韩雪轻轻的摇头,“若是连父亲身边的人都信不过,那天下怕也没有多少可信之人了,所以,纵使真的中了毒,我也认了。”
“……”那男子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其实韩雪却还有一句话没有出口:纵使是死了,我也认了。
这次韩雨的事情,真的是让韩雪狠狠的伤了心,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真诚的付出,自然能换来这位异母妹妹真诚的回应,可事实却残酷的告诉着自己,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
此时,她无非抱着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渴望和执念,来坚定自己那近乎支离破碎的梦想。
男人似乎明白韩雪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多话,只在韩雪不远处随着坐下来,却见到韩雪直接向后一仰,整个人便躺卧在大氅里,静静的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最喜欢在月光下走路,走累了,就躺在地上看星星。你知道么?每颗星星都是一个遥远的时空,上面有着很多跟我们一样的人,在上演着各种悲欢离合。”韩雪有些难过的说着,原本这些话她不该出口,却不知怎么的全都说了出来。
那男子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努力放下自己的忧伤,韩雪忽然转换了话题,一双明亮的眼睛从大氅里露出来,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寒冬。”那男子开口说道,声音冷冷清清,似乎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名字一样。
“韩?”韩雪有些讶异的坐起来。
“寒冷的寒,冬天的冬,”看着她的样子,寒冬倒是笑了笑,“不是你们韩家那个韩。”
“喔……”瞬间,韩雪又缩回了大氅里,只留下一双眼睛上下的打量着对方。
韩雪一副小心翼翼打量的样子,反倒是让寒冬颇为不习惯,有些别扭的转转身子,才用低沉的声音开了口:“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不用这么打量着去猜测。”
“你应该不是威凌卫中人吧?”
“不是。”
“那,是父亲让你来保护我的?”
“……算是吧。”
“那……”
韩雪忽然住了嘴,一下子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虽说自己今天一直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可毕竟才算是第一次见面,两人真没有熟悉到足可以月夜谈心的地步,除了父亲,自己跟对方还有什么其他的话题可以聊的?
“怎么了?”寒冬忽然发现了韩雪的沉默。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雪的声音有些低,沮丧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自己安静下来而逐渐升腾着。
“……”寒冬也沉默了一下,才又开了口,声音压的低低的,仿佛怕惊扰到自己的回忆,“我也曾有一个妹妹,跟你妹妹的名字读音一样,叫寒羽,羽毛的羽。”
韩雪惊讶的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寒羽那丫头很淘气,从小就皮的像是个男孩子一样,我学的,她都要跟着学;我会的,她也基本都会。”
“后来,我被送到师傅那里学习武艺,每次休假回家的时候,都会发现那丫头一副男孩子的打扮,便是父亲都管不了她,也只好由了她的性子去。”
“直到很久以后,父亲才发现小妹偶尔会偷偷拿些家里的钱,去买酒买肉送给村子破庙里的一个老疯子吃,这才大发雷霆的将小妹关了起来,甚至找媒婆给小妹许下门亲事,想收收她的性子。”
话说到这里,却停顿了好长时间,韩雨性子急,轻声的问了句,“后来呢?”
寒冬摇头叹息,“不知道,小妹失踪了,就在她成亲前三天,整个村子都找遍,也没有见到她的人影,从此下落不明。”
韩雪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番苦心,这段往事分明是刻意讲给自己听的。
小丫头片子们年纪小、心浮气躁,做事又鲁莽容易冲动,只喜欢做自己认定的事情,有时候明明长辈一番苦心,却不仅被当成了驴肝肺,甚至还会有很多恶意乃至伤人的误解。
若是顺着她们的性子来,恐怕她们的未来会平添许多波折;若一味的束缚打压,一旦逼到了临界点上,她们又很容易做出一些冲动而不经大脑的举动;但若真是让人狠下心来不闻不问,却根本又做不到。
“谢谢。”韩雪轻轻道。
在这寂寞的夜空下,有一个人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韩雪忽然觉得内心深处温暖坚强了很多。
东方的夜幕上忽然划过一朵橙色的焰火,那一瞬间,映亮了寒冬年轻沉毅却又棱角分明的脸。
又一道焰火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炸开,这次倒是寒冬可以清楚的看见,韩雪原本月下仙子一般的俏脸上,竟然被抹上一道道的油手印,他不由得又开始低低的笑起来。
“回去吧,家里人该担心了。”
“好。”
……
韩雪这边心情低谷,月夜散心,当今圣上的御书房里反倒因为她差点炸开了锅。
“启禀圣上,韩允养女不教,公然纵容子女于官道之上纵马伤人,事后不但不知悔过,反倒威胁事主,罗织罪名,坏我大梁百官在百姓心中形象,望圣上明察。”
第一个弹劾韩允的正是街上那位钱二公子的父亲,京畿御史钱伯仁。
郑光明虽说封街巡查,却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公然的将钱府二公子扣押审问,所以当钱仲文急慌慌的赶回家中以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将今天的情况全部禀告给了自家父亲。
当时钱伯仁险些被自己这个愚蠢的二儿子气犯了心疾,不过考虑到自家那几个护卫也都是千挑万选来的硬骨头,应该不会轻易把钱仲文供出来,所以一番绸缪之下赶忙联络几个亲近的官员,决定先下手为强,勉强罗织几项罪名,先把韩允弹劾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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