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的确不忍谦益劳累。
谦益就劝:“不可。你是姑娘家。这路程也远。还是坐在毛驴儿上安逸。”
锦春就笑:“崔大哥,我又不是呆在闺房不出门的姑娘。”
谦益一听,心里不禁想起当日她打官司时,说的那些往事。想她自父母双亡后,就开始吃苦受罪。但也因此锻炼的身强力壮,腿脚有力。谦益不禁深深一叹。
“也罢。如今你是我的义妹。你若是不想坐,那就下来走动走动。若再觉得累了,再坐毛驴儿。”
“崔大哥,我陪你一起走路吧。”
谦益就说:“从这里走回街上,少说也要半日的工夫。这进了府衙,更是要黄昏时分了。”
谦益就问锦春肚子可饿?
这下提醒了锦春。从被石然掳着到了这里,锦春可没吃过丁点的东西。她是又渴又饿。
眼看四处无人,近是荒僻的村野。若不是有谦益在侧,锦春却是有点害怕。谦益就道:“我身上有些碎银。这会,我也有些饿。不如就去附近看看,寻个人家,买上一顿饭。”
谦益站在一块石上,往前头眺望了一会。他便对锦春微笑道:“有一户人家在前头。你还是坐上毛驴,这样快些。”
谦益这样说,锦春也就依了。
很快,锦春果然看到前方的竹林里,有一户人家的屋顶冒着炊烟。炊烟袅袅,从茅屋上冉冉升起,最后氤氲在幽深的竹林里。
锦春知道这是一户贫苦的人家。谦益带着牵好了毛驴,走到这户人家的竹篱笆门口,轻叩柴门。
等着开门时,谦益就势打量了这户人家。篱笆附近种了好大一片蔬菜,黄的绿的紫的都有。茅屋后面还是几棵高大的梨树。现在是初夏,梨树上正挂着黄黄的果子。茅屋左边又种了几棵枣树。透过竹篱笆的间隙,谦益能看见家养的几只鸡鸭在院子里走动啄食。这让谦益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大。改善渭州百姓的生活,是第一要任。这沉思的当口,就有一个须发皆白衣衫破旧但干净整洁的老者出来开门。
老者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谦益就说明了来意。他说锦春与他是结拜的兄妹,因有些事情,路过这里,想吃一顿饭填填肚皮。谦益又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递给老者。
老者见了,大为摇头,说不过一顿便饭而已,哪里就值这许多的银子。但谦益执意请老者收下。
老者就打量谦益和锦春。问他们是不是城里的人?
锦春就问,说何以见得?
老者就说,反正一看,不是种田的庄户人家。
老者说,家里有饭菜,但都是平常的小菜饭,并不是那些大鱼大肉。二位客官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就随他进来。他布置的有现成的饭菜。
谦益听了这话,就很高兴。
二人随老者步入他家的院子。老者说,茅屋脏乱,皆因他老妻出去看女儿了,这几天家中也无人收拾,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不如就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他亲自送过来。
谦益本想进去看一看的。但听了老人家的话,想想也就罢了。
老者很快将现成的饭菜递上。谦益一见,心里就十分喜悦。这样的小菜饭,他再熟悉不过。竹桌上,一碗蒸熟的芋头,一碟腌制的萝卜,一碗腌鱼,一碗腊肉,还有一点干豆子。米饭就是家常吃的黄米饭。
谦益担心锦春觉得简陋,就说:“我觉得甚好。”
锦春就笑:“崔大哥,这样的饭菜对我来说,已然极好了。”
谦益就和锦春相视一笑。二人这顿饭吃的极香。这老者也很知趣,在他们吃饭的当口,就去后院修剪树枝。又去附近的塘子里去戳鱼。估摸着他们要吃完了,就又送上茶来。
这茶是桑树叶子烘焙炒熟的,添上水,盛在瓦罐里,又添两个小茶杯,这老者就以为是郑重了。
谦益见了这外形古朴的茶具,心里更是喜欢,连忙接过茶,又道了声谢。这桑树茶叶自然和锦春精心煎炒的茶叶不能相比,但因二人饥渴之故,还是喝的很香。
吃完饭,喝完茶。谦益本想和老者叙叙话,谈上一些农田稼穑。但看着天色不早,还需和锦春及时赶回城里,所以就身,与老者道别。
锦春随谦益出了篱笆院门,心里反而一叹。“崔大哥,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一点,但能看得出,那位老人家,很是怡然自乐。”
谦益想的,自然比锦春要复杂。“这也不过是苦中作乐。”谦益告诉锦春,说老人家若不去戳鱼,便一日无鱼吃,更不能去集市上卖钱。若不养鸡鸭,便无鸡蛋鸭蛋。若不种菜浇水,便无家常的腌菜。这一米一饭,皆要自己动手。但即便样样亲为,也还是不能丰衣足食。
谦益就说自己身为父母官,很愧疚。
锦春就道:“崔大哥,凡事一步一步来。”锦春虽然自小受马氏虐待,但一遇到前来乞讨的外州人,还是会趁马氏不备,悄悄给上一个馒头或一碗饭。
锦春因自己的缘故,反更是同情境遇比自己更不堪的人。
谦益就转过话头。“锦春,我看你还是随我去府衙住的好。如他还要来纠缠,只管我来出面。”
锦春就叹:“柳石然性子执拗。我这越躲,恐怕更引起他的兴致。”锦春就说,渭城就这么大,她是人,总要出来见人。躲不能躲一辈子。她说还是住在自己家里。
谦益就说不放心。
锦春就道:“崔大哥,既他知道我是你的义妹,一定不会如以前那样胡来。柳石然虽然语气狂妄,但他终究是渭城的富人,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他行事若是逾矩了,一旦传出去,是笑话不说,更是与他没脸。”锦春说石然到底要眷顾在京城里的钱太师的颜面。
锦春说的没错,那是基于他了解石然。但谦益心系锦春,哪里肯让她陷入险境?所以还是摇头。
锦春不想去府衙,那是不愿麻烦了谦益。
谦益拗不过锦春,最后只得听了锦春的。但他告诉自己,平日里一定要常过来看看,若不得便,也就遣伺墨来瞧瞧。
不然,总是不放心。
谦益与锦春走的是近路。这条路上,锦春能看见马氏的宅院。锦春看着那里,心里就不大好受。
谦益看着锦春,知道她想些什么,就道:“锦春。过去的你该忘记。人,毕竟还是要朝前看的。”他这话大有深意,但锦春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经过马氏家门口时,她听见几声叱骂和哭哭啼啼的哀求声。她马上知道,那是马氏在责打药罐儿了。
锦春就停下脚步。她想起自己对王婶说过的话。她……差点儿将药罐儿忘了!不行,她得将药罐儿带走!
谦益也听见了院门内的喝骂声。
哗啦一声,院门打开了,马氏将门打开,手拿鸡毛掸子,逼着药罐儿在门前跪下,还让药罐儿自个打自个的嘴巴。
锦春见药罐儿衣衫不整,身上脸上皆是一块一块的血红的印子,心里痛的不得了。
今日,她一定要为药罐儿出头。
马氏对着院门,一看这对着她家院门口站的两个人,一个是锦春,另一个则是堂堂的知府大人。马氏就皱皱眉头,弄不懂他们是什么来头?
不过,见他们手牵一头毛驴儿,行动举止也甚是亲密,还是令马氏疑惑!
今日,娇棠不在家,去她舅舅家里吃酒去了。娇棠的一个表姐嫁给了城里一户开染坊的人家。马氏和自家兄弟一直不睦,所以,这样的事只管叫娇棠代劳。
她这一人在家喝酒,就叫药罐儿过来捶背。这死丫头倒好,捶着捶着连打了几个呵欠不说,更是打了一个大喷嚏,那臭烘烘的黏沫儿,直窜进她的领子里。
马氏身上穿的,是昨儿个刚做好的衣裳,这下被药罐儿败坏了兴致,马氏就火儿,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就要修理药罐儿。
药罐儿说不是有意的,一个劲地求饶。王婶也过来了,见药罐儿又被打了,王婶这一回可就不想多事了。为嘛?正因为马氏应了王婶,说会帮她留意,给王婶那瘸腿的儿子,寻个媳妇。正因为这样了,所以王婶因一己之私,就不想替药罐儿求情了。
王婶信命,她觉得药罐儿的命合该如此。
药罐儿被打的又哭又叫的,马氏还不满意。她又喝了点酒,更是要发威。
马氏见锦春还不走,就冷笑:“我说……锦春啊,你赖在这里,莫非还想进我家的门?我训我的丫头,你只管装瞎子看不见。你以为……你有知府大人撑腰,我就不敢了?哼哼!我这教训家奴,并不犯法!”
马氏拿着鸡毛掸子,更是拍着药罐儿的背。
药罐儿也见了锦春,就跪着上前拽住锦春的胳膊,说请表小姐救救她。看着药罐儿被马氏折磨的骨瘦如柴的,锦春忍不住了,她大喝一声“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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