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处问青天 三十六、俞思家世

    俞思一夜没睡着，心乱，痛苦。

    美人就在面前了，又把美人推开了。

    当时为什么出现《梦》？是他对画中的她还不死心吗？回答是否定的，他对她早已是朽木死灰。

    他细细地回忆，细细地分析，觉得唯一的答案，是那画要用它的美，来彰显此时此刻的丑，让他知道他是自甘堕落。在此之前，于连和德　?　瑞那夫人，伏伦斯基和安娜　?　卡列尼娜……他不是都以为美吗？为什么昨夜当画闪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们不站出来为他辩护？俞思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内核的自己，这个自己崇尚传统，守身如玉。

    春雪花毕竟是有妇之夫，自己毕竟是美色未逢的小伙子，不是玷污了自己的身子？

    他心乱，痛苦，第二天，他请了假，说是身体不好，调休一天。明天又是星期天，合在一起可以休息两天，他决定回家去散两天心。

    沿沧河向北，在公路上骑十几分钟自行车，就是那座横跨在沧河上的多孔石拱桥星拱桥。

    上了桥，沿着山边小路，经过被翠竹绿树包围着的蒋家村，上了山路，到了山路顶端，就到了龙珠湖。湖斜对面的山坳里，就是俞思家的三间相联的茅草屋。

    俞思是蒋家村人，却不住在村里，又住着茅草屋，这还得从俞思爷爷说起。

    俞思爷爷叫余财发，原是邻村余家村人，辛亥革命暴发后不久，他把蒋家村的首富的财产赌了去，其中包括整个龙珠湖，他就在龙珠湖建了庄院，落户到了蒋家村。

    自古以来，蒋家村被说成是有龙脉的旺地，是不让外姓人落户的，要不然先天神气就会被外姓人夺走，蒋家村人轻则衰败，重则灭门，余财发是有心抢风水。

    余财发财大势大，村里人奈何不了他。解放前夕，蒋家村人看到富人大势已去，起来造反，把余家庄院烧了，余财发也被烧死。

    余财发只生了一个儿子，叫余光华。余光华早年外出读书，后跟着＊＊＊打天下，解放后在北京工作。蒋家村人都以为村里不会再有余家的根了，不料余光华犯了政治错误，被政府遣回了老家。

    当时蒋家村正在龙珠湖办竹器社，就把竹器社算账的活交给了余光华，余光华就用自己的全部积蓄，雇人在原来余家庄院的地方搭了三间茅草屋住下。

    余光华没有子女，犯错误后老婆又和他离了婚，不久恋爱上了村里一个常常到龙珠湖拔猪草的寡妇。寡妇原来有一个二岁的女儿，也就是阿芳，和余光华结婚后，又生下了儿子俞思。

    俞思到家睡了一觉，醒来后，姐姐阿芳从田畈回来吃中饭。

    姐姐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从茅屋边摘了瓜、豆，拔了青菜，为弟弟炒了下酒菜。俞思一边喝着自家酿的烧酒，一边和灶堂烧饭的姐姐谈天。余观到家睡了一觉，醒来后，阿芳从田畈回来吃中饭。阿英又黑又瘦。谈起最近村里发生的事，阿芳告诉他：

    “晶华今天接到了‘日子帖’，和我一样，婚礼也在灶王爷上天那天。”

    灶肚里的火映照着姐姐又黑又瘦的面容，像是柴根烧成的黑炭。阿芳为了俞思读书，一直没有嫁，直到他最近工作了，才在不远的一个村上谈了一个对象。

    俞思知道送给晶华日子帖要和晶华结婚的是谁。

    “晶华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阿芳接着说，“就算她怕我真想她做弟媳妇，想不到会决定嫁给夏信发！她以前说起夏信发，总是翘起嘴巴，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有时还用手在嘴巴扇一下，好像闻到臭气一样，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自从俞思叫阿芳到东瓜棚去见晶华后，阿芳总是对晶华开玩笑，说要她当她的弟媳妇，有时直接喊她“弟媳妇”，这时晶华就去追打姐姐。表情上看得出，晶华是很乐意听阿芳说那些话的。后来有一次，阿芳擅自叫章文嫂去探探晶华的口风，看是不是肯嫁给俞思。那时候俞思还没有上大学。结果章文嫂给了阿芳这样一个回音：

    “晶华已经有人了，是夏信发。”

    阿芳一直为晶华没有嫁给俞思可惜，即使俞思现在是吃国家饭了。

    俞思也想不到晶华会决定嫁给夏信发。夏信发家有钱，但夏信发在村里没多少人对他好感。

    下午，俞思一直徜徉在龙珠湖边。阳光明亮，群峰泛着青光，湖面像绿玻璃打造一样。他突然发觉原来纠结于心的东西没有了，突然起身，脱得一丝不挂，纵身跳进湖里，游到湖中央时，就让肚皮微露出水面，仰躺在水面上。他有一种“空中飞鸟不知空，水里游鱼忘却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