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近二十分钟才敲开陆小朝的门。
开门后,眼前这个头发蓬松带着眼镜框的女人把我吓了一跳,我探着身子往房间里张望,却被眼前这个女人推了出来,她把挡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一抓又迅速放下,然后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是我没错,陆小朝。”
见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幽幽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把身体缩回门后面,语气不佳地问:“大清早有事吗?”
昨天让我惊艳的那个明朗青春的陆小朝不见了,眼前这个颓废的女人倒是尤其真实,和在桐花祭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冷漠脱俗的陆小朝摆在一起,简直就是上演了现实版的变形记。
“哪个你才是真的啊?”我家二姐林珂的性格就够善变了,眼前这个女人呢?有多少面儿啊?
陆小朝按了按太阳穴,眉毛皱成一团:“我昨晚叫了客房服务,他们送了一瓶红酒给我,后来的……就断片儿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回来的。”
“什么?你昨晚还出去了?”这女人的人生倒真是惊心动魄啊!
“嗯。”陆小朝点点头,往上指了指说:“我去了顶楼吹风。”
“我的姑奶奶,喝醉酒了去顶楼,还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你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我一个大活人就在对面住着,你要喝酒怎么不叫上我呢?”跟这姑奶奶多处几天,估计心脏都能吓出毛病来。
“跟你喝酒?那我还不如去顶楼呢!”陆小朝白了我一眼,然后上下打量我一番后问我:“你找我干嘛?”
“别转移话题,昨晚我也叫了Roomservice,怎么没给我送红酒?”
“这你也要计较!我拜托你,我要睡觉。”她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睛肿的很厉害。
“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我伸手捋开她蓬乱的刘海,终于看清了她憔悴肿胀的双眼,她见状立刻挡开了我的手。
“喝了那么多酒,肿了也不奇怪。”她敷衍地说。
见她不想多说,我也没再问,只好放她回去补眠了。
我后来才发现,陆小朝其实是个典型的惰性动物,她是那种进了房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的人,是那种见了漂亮风景就不会再去心猿意马贪恋更多风景的人,她和我不一样,我觉得这种人就是惰性动物。
她追求的,永远赶不上自己可能拥有的。相处的这几天里,陆小朝几乎都在被我拖着往前走,然后总是抱怨声不断。
我还发现,陆小朝其实有点生人恐惧症,每次我和陌生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都表现出异常的淡漠,她总是会在那种时候离我远远的,她对我们的话题总是显得毫无兴致。
短短三天,我带着她把自己走过的桐花景点几乎都走了一遍,我拉着她爬了好些于她而言是“山”的赏桐步道,她单手拄着拐杖,有时候是我牵她的手,当她的另一只拐杖,也有些时候,她会在山上捡上一根粗的树枝当她的登山手杖,她爬的很吃力,也摔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主动提过放弃。
也是短短几天时间,她身上的伤,层出不穷。一个女孩家家的,身上那么多伤疤,实在不像话,虽然说,我算是罪魁祸首之一。
不过她的坚韧和毅力,和我二姐真的是迥然不同。她像是一朵迎风而立的凌霄花,开在悬崖边有些遗世而独立的凌霄花。
每当她登上一个山顶时,她都会眼含热泪地站在山顶上呐喊:“我上来了,我终于终于爬上来了!”那模样,特别让人心疼,我隐隐觉得,她呐喊的声音,是要传达给她心里某个人听见的。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请她到酒店的餐厅吃饭,还点了红酒。
不过她对红酒没多大兴趣,一门心思全在外焦里嫩的黑椒牛排上,她说她特别怕腥,所以不吃的东西一堆,最后只好点了牛排,我拿她实在没辙。
“明天就要回去了,这块牛排再受宠也会被消化掉,你眼前这位超级帅哥不一样,你对我没点期待吗?”我想起她那本素描,她的设计很不错,以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资历,能有那样的水准,未来会是个有天赋的设计师。如果她开口,我愿意帮她。
“期待?”她眼睛半眯起睨着我,貌似脑子里有了不大健康的猜想。
“是啊。”我不说破,顺水推舟。
“期待说不上,好奇倒是有点。”她搁下手里的刀叉,一本正经地说。
我点头,告诉她可以随便跟我打听。
“杂志上登的那些你和女星的绯闻都是真的吗?”她问话的同时,眼神里还有些不加掩饰的鄙夷。
“以那些杂志上绯闻的种类之繁多,频率之高,口味之重,如果不是真的,你觉得我会放过那些杂志社?”我也搁下刀叉,一本正经地回答,好笑地看着她越来越夸张的表情。
陆小朝四顾看了看,然后一手挡住脸问我:“这里是台湾,应该不会有狗仔吧?”
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回答。
陆小朝越发不安,胃口似乎也没了,她又四下望了望,然后对我说:“回房间吧,我吃不下了。”
我大笑出声,惹得餐厅就餐的人一顿斜视,陆小朝叹了口气,冷着脸看着我:“你又耍我是吧?”
“谁让你先挑衅我的,跟我传个绯闻而已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吗?”
“你不懂!”她似乎真有些生气了,端起酒杯就把里面的红酒一口气喝光了。
“你不说我怎么懂呢?你有男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呢?又不是全世界的残疾人都和我二姐一样是不婚族。我一下子来了兴致,便问个不停:“你男朋友帅吗?也是学设计的吗?他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陆小朝白了我一眼:“帅,特别帅。他留在公司里赚钱养家,行不行?”
“你结婚啦?”我大吃一惊,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个学生气那么浓的女孩竟然已经成家。
陆小朝不置可否地挑眉,继续享用她的晚餐,完全没有表现出亲手把这个美好的夜晚破坏殆尽歉疚。
其实陆小朝结婚了我也不感觉有那么奇怪,毕竟,陆小朝有资格被人呵护,她是个挺有人格魅力的女孩。
第二天,回到内地,我和陆小朝在机场分道扬镳,结束了这一场莫名的邂逅。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感觉有些遗憾,就这样分开了,我知道的,就是她的名字而已,剩下的就是她信誓旦旦说要打到我账号里的钱,再多的就没有了。
我又在心里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我是林越,是见着漂亮女孩就走不动道的林越,怎么可以因为一场烂俗的邂逅而徒增伤感呢?
刚回家,就听到二姐房里传来的尖叫声,我丢下行李顾不上敲门就冲了进去。
“二姐!”
眼前的场景让我又是一阵头痛,二姐在轮椅上坐着,饭菜和汤撒了一地,新请的保姆在旁边无助地站着,见我来了,立刻向我求助:“林先生,林小姐她已经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捏捏眉心,在二姐面前蹲下身:“二姐,谁又惹你不高兴啦?”
“你还知道回来!”二姐没好气地说,饿了两天估计她也快虚脱了,说话有气无力的。
“走之前咱们说的好好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就去几天,这不是立刻赶回来了吗?”我卖乖讨好,对这个性格有点孤僻二姐实在没有办法。
“我都听大姐说了,按照计划你三天前就应该回来了,把我晾在家里,你倒好,在外面天高海阔了!”
“我正要跟你讲呢,我这次刚好赶上了客家的桐花祭,在那里久留了一会儿,结果认识了一个在那自助旅行的女孩,她跟你一样,是个残疾人。”我兴高采烈地跟二姐分享让我感到惊奇的那场邂逅,不过她倒是显得有点意兴阑珊的,听到我说陆小朝的事,才提起点兴致。
“你在开玩笑吗?一个残疾人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去旅行!”她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
“是啊,这也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以为,全世界的残疾人都应该像你一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说着,我把手机拿了出来,把偷拍的陆小朝站在山顶上呐喊的照片给她看。
看到照片,二姐有点瞠目结舌地,良久没有说话。
“她看上去,很健康。”最后,二姐只说了这一句。
不知道,陆小朝和二姐有没有可能成为朋友。
其实二姐的情况和陆小朝差不多,只是二姐嫌拐杖太难看,从来都不愿意碰,所以一直都在用轮椅,我们都心疼她,也从来不逼她。
那天晚上,我陪二姐吃过晚饭后,她问了我陆小朝的事。
“她是做什么的?学生吗?我看她好像还很年轻的样子,你们一起待了那么多天,你觉得她怎么样,你喜欢她吗?”二姐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好奇的,挡都挡不住。
“你一个一个问,我怎么回答你啊!”我抱着她在沙发上坐好,她不运动,都是通过节食控制体重,不像陆小朝,吃起东西来跟半个小土匪似的。
“你一个一个慢慢告诉我就好了。”二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等我的下文。
“她叫陆小朝,应该是个珠宝设计师,我看过她的图稿,虽然是初稿,但看得出来她还挺有才华的,她给我看过她的身份证,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应该是24岁了。”我停住,见她没打算放过我,便硬着头皮往下讲:“我欣赏她,谈不上别的感觉。”
“你是嫌人家是残疾人所以才不喜欢她吧!”她白了我一眼,貌似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
我没辙,“她都结婚了,你见过我跟已婚女人扯上关系的吗?”
“她结婚啦?才24岁?天哪,我觉得她最不明智的决定就是草率地选择结婚!”我说过,二姐是典型的恐婚不婚族。
“什么叫草率,你以为都像你啊,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待在家里,你不怕别人说你是老姑婆啊!”说话的是刚进门的大姐林萱,她也是现在林氏的董事长,我们的父母在大姐刚成年的时候就离异了,如今也都有各自的家庭,一直是大姐把我和二姐养大成人。
“那你呢?”二姐不满地反驳:“你不是也马上就四十了,还不是一样没嫁!”
“我说过了,你和林越没结婚以前,我不会结婚,你们但凡是为我多考虑一点就不该这么大了还在单身。”说着,大姐转向我:“林越,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绯闻在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吗?你就不能收敛一下吗?你二姐胡闹你跟着一起胡闹吗?已经有未婚妻的人了,还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你跟小莜商量一下,赶在今年把婚事办了吧!”
“大姐,我才28岁,芳华正茂啊,现在跟我提结婚,还不如杀了我干脆呢!”说完,趁着大姐发作之前,我迅速跑回自己房间了,剩下两位美女姐姐在客厅继续口水战。
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大姐的婚事,我们家的大姐李萱算是个商业奇才,硕士毕业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创立了林氏珠宝不说,更是在之后短短几年里就让林氏珠宝在业界大放异彩,造就了珠宝行业里的传奇。
这样的女人,早晚会被有心人士收入囊中。
二姐是个问题人物,我又想起了陆小朝,不知道她有没有办法改变我二姐不婚的坚持……
至于我呢,我还是想要拥有油桐树一样的人生,让我身边的花儿,每天都是崭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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