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我失忆的时候,关于楚茗闵的一切就都被销毁了,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一张照片,或者只字片语。
我和陆小朝去了楚茗闵的爸爸廖医生所在的那家心理咨询所,没见到廖医生,打算离开的时候,柯允卿叫住了我们。
貌似是他管理着那家咨询所,柯允卿没多提廖医生的事,只说他和楚茗闵妈妈都移居美国了,楚茗闵的弟弟正在美国留学,他们过去,也方便照顾。
陆小朝问了他很多楚茗闵的事,我也是听着他说的,一些被遗落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慢慢浮现了出来。
我记得,楚茗闵不喜欢秦佳宓,不管我怎么跟她解释和秦佳宓的关系也无济于事,她不喜欢秦佳宓,更不喜欢我平日里跟秦佳宓走得近,不过这些,我一直以为,只是她不喜欢我跟女生走得近而已。
那时候,为了给楚茗闵准备生日礼物,我每个周末都会去大学路的咖啡店里打工,那个店的店长是秦佳宓的小姨,不过即使这样,秦佳宓还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让她小姨答应让我试用一天。
试用了一天,就顺利上岗了,用秦佳宓的说法,凭着我出卖色相,那天咖啡店的收益至少翻了一番,小姨没能跟钱过不去,把我留下招揽客源了。
我个人是不大苟同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打工,秦佳宓的小姨也没少使唤我,可谓是物尽其用。再说那时候。我一个小小初中生,祖国的花骨朵,哪里来的色相。
秦佳宓爱跟。咖啡店又是她小姨的,算是我半个主子,不对我颐指气使就够感恩戴德了,我也不拦着她,每到周末,她就跟我两个人都留在咖啡店里帮她小姨。
咖啡店离学校远,楚茗闵对咖啡也不感冒。我从来没担心过会被她发现,只是每次周末不能约着见面了,还得换着各种理由搪塞。楚茗闵自然就跟我闹别扭。
我没辙,咖啡店下了班就跑去楚茗闵家楼下找她,大晚上的,她都待在屋里不下楼。那时候没用上手机。她家的电话我也不敢打,只好在楼下生生等。
为此,楚茗闵家的楼下那两家的窗户玻璃也被我用小石子砸坏过好几次,天可怜见,那时候真是没什么眼力,丢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能把楚茗闵招出来,每次砸了人家玻璃之后还得玩命逃跑。
楚茗闵生日那天。我把攒的钱都用上,给她买了一个mp4。那时候那玩意还算稀罕,又是个新款,秦佳宓还眼馋了好久,骂我偏心,见色忘友。
不过我本人一直都主张,见色忘友是种美德,实在应该发扬光大。
没记错的话,楚茗闵生日那天,阳光特别好。
自从我和楚茗闵的恋情被班主任知道之后,我们就被分开在教室的分角线两端了,那天早自习之后,很多同学都在走廊上晒太阳,楚茗闵不在教室,我就坐在她座位上等她。
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她回教室,眼看着快要上课了,就盘算着把准备好的礼物和卡片都放在座位里给她惊喜,可是一打开课桌,就被课桌里两只血淋淋的死老鼠吓了一大跳。
在旁边打闹的同学凑了过来,也被吓得不轻,个个都尖叫出声。
那两只死老鼠的旁边,一张白纸,血淋淋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可偏巧在这个时候,楚茗闵就出现了。
我慌忙盖上课桌,若无其事地跟她招手打招呼,脑子里轰轰作响,心还在发怵,我是真的想象不出来,哪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态才会对楚茗闵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次是我看见的,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楚茗闵还遭受着什么样的欺负和折磨?
楚茗闵看着我,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她也没说破,只是笑了笑说:“在等我?”
我点头,感觉喉咙哽住话也不会说了。
&是马上要上课了,下课再说吧?”她嘴角还是噙着笑容,目光在课桌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笑容更深,似乎是想让我安心。
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想起楚茗闵,我还是很心疼她,心疼她一个不走运,遇到了我。
&去我的位置上坐着,拿上这个。“我把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她手里说。
楚茗闵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日礼物,我自己挣得钱给你准备的。”我这么说着,却怎么也没法把生日快乐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
楚茗闵红了眼眶,“这些周末你都去打工了?”
我点头,鼻子一阵酸涩,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一心想着给她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也许我早就发现了,她一个人在承受着这些可怖的事情。
楚茗闵说,“我没事,真的。”
在那时候的我听来,再没有一句话,比她这一句更让我难过了,
我记得,我搬着楚茗闵的课桌去了教师办公室,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很大的骚动,那一层楼的班级第一节课几乎都没能好好上。
教师办公室的女老师也被吓得不轻,直呼让我把课桌搬出去。
&给我把干这事儿的人找出来,这两只死老鼠我就把它们留在办公室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是铁了心要把那人揪出来的,我想着,等我把他揪出来了,我一定撕碎他。
班主任拿我没法子,只好找来了年级主任,说好要把学校的监控调出来查,我这才应了他们,把楚茗闵的课桌整理好了,先回了教室。
我回去的时候,楚茗闵已经不在教室了。
班上同学说,在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她就走了,我给她的礼物,还留在我的课桌上。只是,在我给她的卡片上,还留下了她的字迹。
围观的同学都看到了,简单的几个字:
我们,分手吧。
柯允卿说,除了死老鼠,柯允卿养的一条泰迪犬也被弄死了。那条泰迪犬失踪的时候楚茗闵到处找了很久,后来,有人在她家门口放了个快递包裹的纸箱子。里头装的,就是那条泰迪犬的尸体。
时隔多年的现在,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惊悚得让人不寒而栗。
&以我才说。楚茗闵就是被你害死的,”柯允卿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经历这些?她平日里人缘那么好,谁会忍心对她做那些事?”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当初该被撕碎的就应该是我,该死的人是我。
&是,”陆小朝迟疑着开口。“做错事的,是当年那些在背后整人的同学。不是吗?”
柯允卿没有反驳,只是冷笑了一声说:“谁会去追究她们的责任?学校一开始说要调查,结果茗闵一死,调查的事不也是不了了之,甚至都没人问起过,她曾经都遭受过什么样的事情。”
说着,柯允卿看了我一眼,“而唯一一个可以站出来追究这些事情的人,却失忆了,连同楚茗闵也一起忘掉了。”
&不起。”我说。
沉默了许久,柯允卿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他们都说,茗闵的事是个意外,我和舅舅却一直觉得,茗闵很可能是轻生才出事的,我听舅舅说起过,其实很早以前,茗闵就有轻度忧郁症,舅舅也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可是她和你在一起那段时间其实是有好转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那些事。“
&是因为跟她谈恋爱的章星辰有多么了不起,我想在茗闵看来,她会受欺负,只是因为,她不够美好,才得不到大家的祝福,才被大家诅咒,我想,她把一切痛苦,都归结在她的腿上了。”
可是在我看来,即便当年的楚茗闵双腿没有残疾,是个健康的孩子,面对那些毛骨悚然的恐吓,怕是也没法安然无恙吧。
柯允卿说,私下里楚茗闵虽然多愁善感,不苟言笑,可她从来都不会把自己消极的一面展露在大家面前;楚茗闵短暂的人生里,最最努力的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看上去和大家一样健康。
当所有的孩子还徜徉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楚茗闵和陆小朝却在努力学着接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个事实,当我正和秦佳宓到处撒野闯祸的时候,她们可能正被小伙伴排挤取笑;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一抹讽笑,甚至是一个回头,都是一把把利刃,轻而易举便可让她们还稚嫩的心千疮百孔。
陆小朝说,小时候她常常做同样的梦,她梦到自己光着脚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周遭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梦里,她的腿不再残疾了,她穿梭在人群中,身旁的人渐渐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她步伐轻盈,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健康,充满活力。
她说,那样的情境反复会出现在她梦境里,梦里的她可以清晰感觉到脚趾头抓紧地面的踏实感,可以清晰地听到疾风拂过耳朵的声音,她还能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可当她从梦中苏醒,却怎么样也记不起,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她说,“对你们来说那感觉与生俱来的,对我们来说,却是倾尽一生也无法知晓的,我不知道楚茗闵是不是这样,可我曾经愿意拿我拥有的一切来交换,换我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放开拐杖,在风里奔跑,哪怕一次,一次也好,我一定会牢牢记住那种感觉,牢牢记住,就像我一直都拥有一样。“
陆小朝的这种偏执,楚茗闵没有,如果当时楚茗闵也有这样近似于希望的偏执,也许,也许…
我想起林嫒说过,陆小朝因为和王一凡的传闻,也曾被学校里的同学欺负过。
想到这,我还是禁不住背脊发冷,如果当年陆小朝跟楚茗闵一样,没有坚持下来,……
离开柯允卿的办公室的时候,我忍不住握紧了陆小朝的手,突然感觉害怕,突然对这个原本熟悉的世界,感到恐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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