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之巅。
层峦叠嶂、枫林掩映之处,有一座红墙黑瓦的庙宇。
庙宇的牌匾不知为何被摘了去,空荡荡的。
庙宇正殿内,中堂上端坐着一尊一袭黑袍、样貌威严的神像。
神像左侧,站着一个身穿绿袍的男性木雕,颔首微笑;
神像右侧,站着一位身穿羽衣、头顶彩翎、背生双翼的女官;
堂下有山鬼泥塑数个,有的点灯提灯,有的托举果盘,果盘里供奉着瓜果血食,还有的做睚眦炸毛状,摆着扭曲的造型,似在以舞娱神。
总之,一副既威严祥和,而又阴森诡怖的氛围。
庙宇西厢侧殿内,并没有摆放神像,空空荡荡的,只有小桌一张,木椅一把。
此时,一个白衣少女正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时不时从桌上的果盘里取出一颗山枣,塞进嘴里。
这山枣看上去并未熟透,难免酸涩,可少女却浑然未觉,只顾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这并非是一幅江山美景图,而是一幅肖像画,画里的是一个样貌英俊、双目炯然的短发男子。
少女看着看着,忍不住痴痴地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来,梨涡浅浅,娇俏明艳。
“噗!”
少女吐掉枣核,地上一只铜盂飞快移动,准确地接住了,没让枣核落地。
仔细一看,才能发现,并不是铜盂长腿了。
准确地说,是有一个小小的六臂神像,托举着铜盂,如临大敌地准备着下一次“接球”。
“人类长得真好看啊!”少女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还是说,只有他一个人生得这么好看呢?”
少女的身后,站着一道灰色的鬼影。
鬼影一直沉默地陪伴着,直到少女开口说话,他才躬身道:
“小姐,该修炼了。”
“哎,知道了知道了。”少女嘟起嘴巴,说道:“爷爷真是的,非要派人天天盯着我,黑山地界总共就这么丁点儿大,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灰色鬼影不敢答话。
他现在已经后悔当时把那幅画画得这么传神了。
如果故意把那李清源画丑一点,白晴小姐想必也就不会着迷了。
真是的,看一幅肖像看入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古代言情小说的话本呢。
好像是叫啥来着?《西厢记》?不当人已经好多年了,记不清了。
唉,他这幅画画得好不好其实倒在其次,怪只能怪,白晴小姐自幼修持,从未下过山,别说人类了,大一点的野兽也只亲眼见过有限的那十几种。
偏偏她修炼天赋极高,这么早就化形了。
既然化形成了人类女性,自然也要经历人类女性的劫,这就是修道,这也是天道。
“要不然,你再替我走一遭,去看看他。”少女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墙上的画像,说道:
“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一次,这次一定要来我家做客。”
灰色鬼影点头应下,似他这等修为低微的鬼差,倒是能够短时间穿梭到李清源所在的世界。
前提是得到李清源的许可。
见鬼差同意,白晴大悦,她走到墙边,以手触墙,心里面默默沟通着冥冥中的那道丝线,像祷告一样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然后,墙壁突然“活”过来了,原本由石灰粉刷的墙面,以她的小手为中心,生生“长”出了一块两米见方的赤色皮革。
这皮革温软顺滑,如同人类的皮肤质感,纹理清晰,毛孔斐然。
它甚至还在呼吸。
如果李清源也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不就是他的《奇遇攻略》封皮的材质吗?
这已经是灰色鬼影第二次看到小姐“召唤”出这层红皮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魂体战栗。
即便他自己就只是个鬼差,在凡人眼中已经足够恐怖了,但凡人根本就没见识过他此刻面对的这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看似仅仅只是一层皮而已,但那无声的律动,令周天灵气瞬间污染的未知波动,还有无时无刻不在癫狂的窃窃私语,让灰色鬼影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难以自持。
这还只是在这块诡异的【皮】完全无视灰色鬼影的情况下。
灰色鬼影知道,假如自己被这块【皮】注视哪怕一秒,他一定会沉沦到比魂飞魄散更加凄惨的境地。
白晴小姐真是幸运啊,山君大人也是,因为获得过李清源献祭赠礼的关系,得以免疫这种恐怖的威压。
他们虽然是一山之主,贵为山神,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自己虽然只是小鬼一只,贱如尘烟,却比他们知道得更深刻。
他曾经尝试提醒过山君和白晴小姐,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无法传递任何相关信息。
甚至只因为产生了这种僭越的想法,就受到了惩罚——一百多年的修为,消散了一半。
…………………………
李清源怀抱着《奇遇攻略》,躺在床上睡着了。
如今他血气充盈,似乎越来越不需要睡眠了,但他还是更享受睡着的感觉。
房间里的电视机依然开着,电视里,正在回放着一些科学访谈。
就像很多高中生做数学卷子老是睡着一样,李清源听到科普专家们用各种听不懂的名词侃侃而谈的时候,也会昏昏欲睡。
所以,他已经习惯了开着电视机,锁定科教频道,用来助眠。
电视机里的秃顶科学家兴高采烈地讲述着自己的论断:
“这是一个很难想象的理论:宇宙可能拥有更高的维度,而我们生活的三维宇宙,可能只是更高维度空间中的一张膜。
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包括咱们银河系在内的已知世界,就像一滴水,流淌在真实的多维宇宙这块‘皮肤’上。
是的,我们人类自大了千百年,或许我们就只是一滴无关紧要的水滴而已。
先生们,女士们,这就是现代物理学最前沿的超弦理论,多么富有想象而又恢弘的……”
“嗡~”
“嗡~”
李清源被怀里的《攻略手册》震醒了。
翻开手册,页面上多出了一段熟悉的文字:
「山君之孙女白晴,令鬼差穿梭两界,十息之内,如不同意请合页」
这个提示之前出现过,那次有鬼差给他送来了【伥鬼令】,以及小白虎白晴的寄语。
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李清源披上衣服,同意了请求。
和上次一样,一道灰蒙蒙的半透明虚影从攻略手册中钻了出来。
这鬼差一如既往的礼数周到,躬身行礼道:“参见鬼使大人!”
李清源点点头,前世有人来家里做客,最起码也要倒杯热茶客气一下,可这鬼差上门,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只得把上次转化的那只零元购伥鬼招了过来,化作一团鬼雾,给人家当凳子坐。
鬼差见状,哪敢坐啊?
他是被那层赤红的“皮”包裹着穿越过来的,准确地说,他是被那层“皮”吸进了一个毛孔里,然后又从另一个“毛孔”里被排泄出来,就到了李清源的面前。
李清源手持的《攻略手册》,在鬼差看来堪比天条金册,在这种大佬面前,哪有自己坐的位置?
于是,他越发恭敬地推辞,然后快速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鬼使大人,小姐她……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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