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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人是先收钱后办事,有消息会派人过来通知,最迟半个月就能有结果。
送走牙人后,陈皮跑到巷子深处担了两桶水,一人一块抹布将屋里的浮灰擦去。
这房子格局奇特,推开大门就是一个露天过道,右手边是厨房和洗澡的地方,左边和正前方一边一个小屋子。
至于解决日常生理问题那得跑到巷子里专门的地方去,城里本就是寸土寸金,寻常百姓人家基本不会多划出地方来浪费。
除了新盖好的洋楼,那租金太贵,藏月暂时还住不起。
一通收拾下来,天已经黑了,背篓里还有点饼子,用这个屋里仅剩的一点柴火烧锅热了热,两人将就填饱肚子就各自睡下。
第二天,藏月醒的时候,陈皮已经在过道里活动完筋骨,她收起临时充作被褥的袄子。
水缸里有水,随便洗漱一下,她喊陈皮进屋盘算钱财。
前两年民国政府正式推广银元,但在陈家庄那片还是铜钱管用,她临出发前才将钱兑换成银元。
这几年挣得多,也花的多,全部家底也只有三十四两,按照当地政府制定的汇率换了二十九块钱。
(废作者是靠百度上搜的民国初期政权混乱各地兑换都不一样,以闽省为例,一银元换一千到一千三文最高三千文,通货膨胀的要命,所以就中和了一丢丢。)
一路上火车票船票吃喝住宿到昨天刚付出去的三块钱,手里只剩可怜的两银元零七银角并六十八个铜板。
前路堪忧…
“阿姐,昨天我们下船的时候,我看到码头上有招搬运工人,按袋给钱,还管午饭,咱们周围的人家老弱病残都有,又是城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你就在家别出去,我去挣钱。”
陈皮让藏月不用愁,他是男人挣钱的事他来操心。
可怎么能不愁,她就理解不了,陈皮是不是跟码头搬运这个活杠上了。
“这年头识字的人凤毛麟角,找个轻省工钱又高的活不是问题,你怎么总想着要去码头?”
“因为码头不用动脑子啊,我认字只是不想被人骗,可不代表我就喜欢,搬货能练力气又不用动脑子,我觉得挺好。”陈皮很理直气壮。
藏月哑口无言,果然,哪里都有学渣,为了不动脑子宁愿干苦力,这份心她怎么好意思阻拦。
不过,不得不说陈皮确实适合这个活,别人一天搬五十袋,他能搬八十袋,码头上每天来往的船只多如牛毛,根本不差活。
家里钱袋子肉眼可见的饱满起来。
而藏月在家也没真闲着,出去怕被人盯上,干脆就在家摆个摊,陈皮不想动脑子,她动。
这年头为了讨生活,各家各户都有出远门在外的人,有时候寄回家书或者寄出家书,都需要花钱找人代笔代读。
本就不常见担心的要命,所以没人在这上头省钱。
藏月的小摊摆出来后,专门跑遍了附近居民区里宣传。
市面上写信十个字一文钱,读一张纸两文,她改成写三十个字两文,读一封信无论几张只收两文。
若是你能拉来五个客人,那就送一次免费读信。
降价推出生意还真不错,他们以往有这需求还要跑到街上,花钱又费腿。
而到她这路程近不说价格还便宜了。
一天下来藏月多则十几文,少则四五文,挣个饭钱足够了。
第十五天牙行来人,不是上次的牙人而是个小伙计,看着也就十一二岁。
眉眼弯弯,笑的讨喜:“贵客的事有进展了,人已经找到您看现在是否得空,我带您们过去。”
藏月很惊喜,没想到牙行这么有本事,居然直接将人找到了。
“小哥能稍等会儿吗,我弟弟去码头干活了,我现在去叫他回来。”
“贵客尽管去,我就在门口等着就是。”
见此,藏月不敢耽误,将门一锁就朝码头方向跑去。
“陈皮!陈皮!”这人多的如同牛毛,她看了好长一会儿才看到陈皮的人影,边跑边喊他。
“阿姐,你怎么来了?”陈皮脸上有点慌张,以为出事了。
藏月缓了口气,扯着他走:“快点跟我回去,牙行来人了,陈奶奶的亲人有着落了。”
陈皮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他奶奶居然还能有亲人在世!
赶忙跟工头打招呼结算今天的工钱,然后拉上藏月向家跑,脚步轻快的几乎要飞起来。
牙行的小伙计带路在城内山路十八弯的转,环境越来越嘈杂,道路旁的房屋破破烂烂,东一块西一块的钉着板子,放眼望去就没一个完整的房子。
地上污水死老鼠垃圾屎尿堆积臭气熏天。
“贵客注意下脚,这片是汉口最大的贫民窟,所以条件是简陋了点。”
藏月和陈皮相互对视,眼里划过忧虑,如果即将要见的人真是陈奶奶的亲娘,九十多的人生活在这,估计真离死不远了。
他们一直深入贫民窟到尽头,牙行的小伙计才指着前方不远处木板房前蹲着的身形道:“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是男的啊?”陈皮不愿相信这结果,他是来找太姥姥的,给他指个男的什么意思。
“贵客别急,且听我解释,您太姥姥投身的卫府在大清是汉军旗,但在咸丰时期就因为府里出去的姑奶奶在宫里没伺候好主子,全族都被诛了,府中一概奴才全部充为官奴。”
“我们行里翻阅了当年的奴仆名录,并没有您太姥姥高秀娘的名字,最后细翻了卫府每年的财产报损账本,才知道您太姥姥早在入府六年后就得病没了,唯一留下的血脉就是他了。”
陈皮脸色很臭,他还以为能见到太姥姥。
这人跟他奶奶都不是一个爹,两人见都没见过,谁知道他认不认奶奶。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在生活吗?”藏月问。
“自从大清败了后,他们这些奴才就被行宫里撵出来,兜兜转转就到这了。”
行宫里?
要是她没记错,能在宫里待着的男人可都是被净过身的!
怪不得他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贫民窟。
将人带到牙行小伙计的差就办完了,藏月给他塞了两个铜板当跑腿费。
然后推着陈皮过去,“来都来了,看一眼吧。”
陈皮不大情愿的靠近,察觉到头顶的太阳不见了,那人缓慢的抬起头。
一张老态龙钟的面容显于人前,深褐色的眼眸如死水一般幽静。
“挡光了…”
陈皮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默默的脑海里将奶奶的脸和他对比,发现并无相似之处。
不由得想莫不是牙行在骗他,藏月要直接的多,拉着陈皮让开地方,柔声询问:“老人家,高秀娘您认识吗?”
老头瞥了她一眼,说不上来什么意思,就听他拉长声线回:“哦…认识,那好像是我娘,你们找她有事?”
“……”
这老头好古怪,要不是知道人早几十年就去世了,听到这话她真的会以为还活着。
藏月将陈皮推上前一点:“我们是来替家中老人完成遗愿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您母亲卖身为奴前还有两个女儿,他就是您同母异父妹妹的孙子。”
老头面上一点吃惊都没有,历经沧桑,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变脸色了。
“叫啥名?”
“陈皮。”
“嗯,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说罢,老头又闭上眼享受太阳光,丝毫没有想法再多聊。
陈皮负气扭头就走,藏月急忙跟上,等出了贫民窟,他再也憋不住,脱口而出自己真实想法:“真没意思,花了三块钱就换了这么一个结果,还不如不见!”
这老头真是气人,有没有提过好歹给句痛快话,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都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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