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
眼里划过一抹不能自抑的屈辱和悲愤,再开口之时,连亦尘却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疏离,只是这般隐忍的平静,却令人不由的联想到“心如死灰”四个字。
安若溪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揪了一下一样,闷闷的,钝钝的有些疼痛。
“奏乐……”
又冷又硬的嗓音,就如同一块毫无感情的石头一样,随着淳于焉的一声令下,奢靡的宫乐,渐次的响起。
安若溪望着不远之处那挺立如松柏的男子,他平静淡漠的脸容,像一缕飘渺的轻雾,仿佛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他缓缓抽出佩剑的手势,如同电影中苍凉的慢镜头,揪的安若溪一阵心酸。
“慢着……”
急切而清越的嗓音,在轻歌曼舞的宫乐声中,显得尤其的嘹亮而清晰,就像是突然闯进的一个不和谐的错音一样,生生的打乱了原有的曲调。
众人探寻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安若溪射过来,令她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尴尬,但继而却不由的坦然,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决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沐……凝汐妹妹……你又想干什么?”
一片疑惑的窃窃私语中,只有柳灼萝最为心直口快,咄咄逼人的质问着。只是碍于席上众目睽睽,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这才生生的将“沐凝汐”三个字改口成了“凝汐妹妹”,但那难以掩饰的盛气凌人,丝毫未曾受到半分的影响。
安若溪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更别说跟她一般见识,微微一笑,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这靡靡之音,配不上连侍卫的剑术而已……”
似顿了一顿,赶在那柳灼萝再次出声之前,安若溪缓缓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不如就由本王妃亲自为连侍卫伴奏……”
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早已暗流汹涌的锁月台里,蓦地掀起惊涛骇浪,不用细看,安若溪都知道,那此刻射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有惊诧,有不屑,有疑惑,也许还间或有等着看好戏的兴奋。这众生相,还真是好看呢。
只是,不知道身畔的那个男人,此时此刻会有怎样的表情?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动,按捺住想要转头看看他的冲动,余光却堪堪的扫过他的侧脸,清朗飘逸的线条,如同大理石刻般俊美,却也似大理石般坚硬冰冷,无喜亦无怒,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安若溪心底,不知为何便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就像是那里曾经满怀希望的期待过什么,但到头来却发现,竟是一场空。
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安若溪却仿佛不愿意追究下去,仿佛那被迷雾掩盖的真相,连她自己都无法坦然的接受以及面对一般。
下意识的甩甩头,赶走这一切不速之客的情绪,却在一瞥间,便触到连亦尘望向她的目光。他深深的眼眸,就那样落在自己的身上,温润如玉的瞳孔中,仿佛氤氲着千言万语,亟待倾诉,却又偏偏竭力压抑。
那样矛盾而激荡的神情,让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跳。转念又一想,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连大哥怎么会对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这样一解释,安若溪顿觉心安理得,不由冲着连亦尘微微一笑,似在安慰他,一切都没有问题。
女子璀璨的笑容,像是一片愁云惨雾中,蓦地投射的一道阳光,刹那间照亮了连亦尘心底的一切黑暗与荒芜,那里原本伫立的一座冰山,就这么毫不防备的轰然倒塌,一阵阵未明的暖流,像突然涨潮的汐水一样,迅速的涌了进来,并顺着身体的每一条经脉,漫延至四肢百骸,那样奇异的感觉,似痛苦,又似欢愉,如梦如幻,不能自已。
淳于焉幽深似海的寒眸里,暗流汹涌,仿佛氤氲着无数的惊涛骇浪,似随时都会喷涌而出,漆黑的瞳孔,像是染了殿外浓重的夜色一般,幽暗的如同未知的地府。粗粝的大掌,早已不知不觉的狠狠握紧,指节泛白,青筋暴露,潜藏的情绪,一触即发。
苏苑莛的嘴角,轻轻凝着一抹浅笑,掩盖了一切的喜怒哀乐。[天天中文]
短暂的沉默过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宇文洵澈,将落在对面娇俏的女子身上的眼光,稍稍收敛了丝许,殷勤开口道:
“听闻四王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淳安国不可多得的才女……小王一直都十分遗憾未能一睹风采,莫非今日竟有幸能有此耳福,聆听四王妃的天籁之音吗?”
虽然他也十分因为眼前的女子为那个低贱的侍卫而出头,耿耿于怀,但相较于能够听她弹奏一曲的兴奋,这样的懊恼,也就不足道也。
听她这么的抬举自己,安若溪脸皮再厚,也不由的有些汗颜。若是以前的沐凝汐,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承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现在的她嘛,就要多加一个“不”字了。
正尴尬间,却听得那柳灼萝极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世子对凝汐妹妹可真是推崇备至啊……本王妃怕只怕,一会儿她弹奏起来,世子就要大失所望了……”
安若溪瞧着她唇红齿白的俏脸上,满面满眼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灵活现,还真是相当的欠扁呢。
“咦?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味道呢?”
安若溪煞有介事的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然后在柳灼萝愣愣的反应着个中深意的时候,继续开口道:“柳姐姐又没有听过妹妹我弹琴,就这么下结论,岂非言之过早?”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妹妹我当然是不敢自居……但是接下来我要弹的这首曲子,却可以保证在座的各位,一定都没有听过……”
说到这句之时,安若溪终于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理直气壮了,晶莹似玉的脸庞上,别有一股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情态,像是拥有魔力的磁石一样,令人移不开眼眸。
“大言不惭……”
直到此刻,柳灼萝才反应过来,适才这安若溪是拐着弯骂自己是狐狸呢,现在又听得她这般放话,更是懊恼非常,不由愤愤然的打击道。
安若溪却不以为意。
“是不是大言不惭,听过之后便知道了……”
粲然一笑,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安若溪朗声开口道:“来人,取琴来……”
明亮的笑意,像阳光一样倾泻而出,整个锁月台里的灯火通明,仿佛都被这样的流光溢彩,所掩盖黯淡。
淳于焉讳莫如深的寒眸里,有精光一掠而过,如风霜满地,冷彻入骨。
“那小王就洗耳恭听,拭目以待了……”
许久,宇文洵澈才似从沉溺在这样的笑容里,回过神来,一颗心早已难耐,迫切的等待着乐声的响起。
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古筝,安若溪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曲谱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无误,接着双手用力的交叠相握,自己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抬眸,冲着伫立在不远之处的连亦尘,露出一个示意他安心的笑容,开口道:
“连大哥,开始吧……”
随着一手起势,清越的琴声,蓦地在偌大的锁月台里响起,似划破了黑夜的一道闪电,令人眼前乍然一亮。
连亦尘深深的望了一眼那专心拨弄着琴弦的女子,只觉胸膛之处,如煮沸了的开水一般,滚烫而灼热,眸色一沉,手中的长剑,顺势天天中文,宛若游龙,火舞银蛇。
抛去最开始的两个音的生疏,安若溪渐渐的找回了乐感,细长白皙的指尖,像跳跃的精灵一样,游走在琴弦之上,如行云流水,珠落玉盘。
淳于焉漆黑如墨的瞳孔里,越发的暗沉,似浸氲了锁月台外,无边的夜色一般,幽深似海的寒眸,仿佛从来不曾望向身畔的女子,却又仿佛紧紧的钉在她的身上。
一段气势磅礴的前奏之后,席上众人还沉浸在乍惊乍喜的激荡中,不能回神,却听得琴弦一转,又多了几分悠然的潇洒自得,而安若溪清亮的歌声,也随之响起: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这一首《沧海一声笑》,正是她在现代时,除了《神雕侠侣》之外,最爱的一部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的电影版主题曲。
想当年为了在大学的元旦晚会上弹奏这一首曲子,她可是整整花了一个月时间,专门去学了古筝,幸好黄霑在写这首曲子的时候,秉承的是“大乐必易”的原则,通篇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并不算太难,不过对安若溪这种毫无底子的人来说,那一个月却也是练得她十个手指头生疼,皮都脱了一层。
但当后来,终于能够流畅的弹出这首《沧海一声笑》之时,安若溪觉得之前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尤其是其后,她与死党,一琴一笛的在元旦晚会上合奏这首曲子,那样的意气风发,至今想来,仍是不由的心情激荡。
只是那样无忧无虑、年少轻狂的美好岁月,却再也回不来了。就像此刻,她再也回不去从前的世界一样。
层层叠叠的怀念和哀伤,像潮水一样侵袭在安若溪的心头,然后不知不觉的从指尖不经意的倾泻而出,倒令大气磅礴、潇洒自得的琴声,多了几分淡淡的侠骨柔情。
而连亦尘轻灵的剑招,游走在这《沧海一声笑》的乐声和歌声中,如鱼得水,相得益彰,就像是特意为他所作一样,配合的天衣无缝。
眸色一厉,淳于焉讳莫如深的眼眸里,倏然划过一道刀锋般的锐茫,似冰冻三尺,雪上加霜。凉薄的唇瓣,缓缓的扯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残戾而冷酷。
苏苑莛娴静的目光,自琴声响起,便清浅的落在男人的身上,温柔似水的瞳孔里,倒影着他俊朗的脸容上,任何最细微的波动,那么的清晰了然,无处遁形。就像此刻,她可以如此接近的感受到男人浑身上下凝着的那股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却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随着最后一个音阶的落幕,一曲《沧海一声笑》业已奏完。只是,那清越的余韵,却仿佛一个倔强的小孩一般,徜徉在一片沉寂的锁月台里,天天中文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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