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她转头,哽咽道:“子稷,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晋公子重耳的故事吗?”
嬴稷扁了扁嘴,道:“我饿,我跑不动……”
芈月轻抚着他的头,哄劝道:“子稷乖,去跑一跑,就不会冷了。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嬴稷缩过来,哆嗦着道:“母亲,我冷……”
女萝恨恨地道:“最可恨的就是他坐地起价,平时不下雪出太阳的天气还好,这冰天雪地的,食料炭火连驿馆都是三天一送。他这么压着东西囤积居奇,明明知道我们没有钱了,连夫人都……”她的眼圈红了,月。
芈月放下笔,叹道:“一点吃食一点炭火,能够值几何?不想竟成了他勒索无度的要挟……”
女萝一边哆嗦着顿足,一边摇头道:“没有。这贪得无厌的驿吏,要吃要喝要炭火,每次都要三催四求,勒索无度。”
芈月抬头问道:“女萝,炭火有了吗?”
女萝掀起厚厚的毡帘进来,也带着一阵寒风吹入,炉中的微火终于在这寒风中被吹熄了。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外面的雪花飘着,里面火炉中的炭火却快要熄了。芈月坐在几块木板拼凑成的几案上,一边呵着手,一边抄着竹简。嬴稷缩在芈月的脚边,简,低低吟诵。
蓟城似变成了一座冰封之城,而芈月四人,便被冰封在这驿馆,在这小院中,边仅余的财物变成食物和炭火,一点点地变少,枯竭,日子变得穷困而绝望。
先是驿馆借口天气寒冷,交通断绝,米薪腾贵,一应的供应之物,便一天天减少,乃至近乎断绝。而冰雪封了出门的路,芈月母子主仆四人日常的食物和柴炭,女萝只能用高价拜托驿吏帮他们另外购买过来。
自那日新驿丞的下马威不遂以后,芈月所居的小院中,生活一天比一天艰难。
天气,一天天地寒冷。
这个蓟城的冬天,她能熬得过去吗?
此刻,她才真正觉得孤立无援。在楚国时,纵步步杀机,她有莒姬,有屈原,有黄歇,甚至有宗法保护。在秦国时,虽然孤独一人,但终究还有秦王驷可作倚仗,还有张仪可为外援。可是在这燕国,她只有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嬴稷,只有两个婢女。而恶意却如同冰雪一样,从四周压来。
就算她有再大的能耐,所有的布置若不能实现,那么等待她的便只有绝望。
芈月萝出去,方才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情便塌了下来,处漏风的破壁,边又开始飘起来的雪花,暗叹一声,这蓟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也太漫长。这时候她隐隐能够明白张仪当年在楚,苏秦当年在秦时的感受,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得不面对困居斗室钱粮耗尽日益绝望的境况。她这一生,虽然历经生死之险,可却从来不曾沦落到这种衣不能御寒,食不能甘味,甚至病不能延医的境地。照目前的趋势,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女萝不想她这一会儿,便想了数条计策来,当下接过手镯,立刻答应了下来。
芈月想了想,摘下手上镯子,道:“你尽管再去,把这镯子当了,再买一些食物送过去,然后把我们发生的事情,悄悄地同几个好事之人说了,再找几个消息灵通之人,叫他们帮我们找那胥伍下落……”她顿了顿,自嘲道:“若我所料不差,那胥伍必是已经被人灭口了,只是他所盗的珠宝,却尽可以让人寻找下落。这样,便是打草惊蛇,那幕后之人藏得再深,他的手底下必有人会露出形迹来。再则,你悄悄收买几个人,盯着那皂臣,了何处,向何人禀报,或许能够查出些什么来。”
女萝垂泪:“遇上这样的事,奴婢方寸俱乱,如何还能够再去?何况我们财物尽失,如何还能够去西市给那些人送酒肉柴炭?”
芈月萝一眼,道:“你这两日,可还有去西市和燕宫?”
女萝有些无措,焦急地问:“那,还有呢,奴婢等还能做什么?”
芈月沉声道:“先等等,意图为何。”
女萝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芈月摇摇头:“你刚才并没有做错,若是你软弱可欺,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女萝倒吸一口凉气,急得险些哭了出来:“那怎么办?夫人,都是奴婢的不是,方才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更让他找到为难我们的借口。”
芈月却摇了摇头,苦笑:“咱们和燕易后的联系,都有人敢截断。我们与这一介小小驿丞纠缠,又有何用?莫说是找小行人或者掌讶,如若我猜得不错,便是找大行人或者司寇也是无用。我猜他们对我们根本会避而不见;便是见了,也不过当面应承,事后毫无消息;便是我们把事情闹大,逼着他们换个驿丞,甚至换个掌讶或者小行人,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换来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地为难我们。甚至最后落得个秦国质子刻薄寡恩,得罪燕国诸封臣世家的结果。”
女萝急了:“夫人,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小行人或者掌讶?”
芈月点头道:“果然是背后有人作祟。接下来,这皂臣必是会处处为难我们。”
女萝见他离去,心中不安,端起木盆,匆匆去找芈月,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夫人,如今怎么办呢?”
皂臣没料到她如此厉害,被她一句顶一句,竟是猝不及防,反应不过来,当下气得哆嗦,指着女萝道:“好好,既然不受我好意,你们便自己。”说着,便率着一众驿吏,拂袖而去。
女萝将木盆往地上一放,冷笑道:“我们就算老老实实,还不照样是房舍被烧,财物被盗,受人恐吓!皂驿丞还要我们如何老实,又还要让我们如何吃亏?”
皂臣不想她一个女婢,竟懂得如此之多,当下也变了脸色。他本是故作威风,见恐吓不住,便阴狠地道:“一个质子罢了,你以为上面诸位卿大夫闲着无事,会理你们?你们若有人倚仗,如何会无人过问?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好,否则的话,吃亏的是你自己!”
女萝早因最近接二连三之事,感觉到了幕后黑手的步步紧逼。她自跟了芈月以来,经历事情虽多,但却从未到这种程度。这几日不但房屋烧毁财物尽失,芈月更因烧伤而病倒。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她心中的愤怒已经无以言表,见这皂臣明显来意不善,想要恐吓于她,更是不肯退让,当下冷笑道:“我们既入驿馆,所发生的事,便是你们驿馆之责。质子居处忽然失火,财物丢失,前任驿丞忽然失踪,新任驿丞便要诬陷栽赃。我竟不知,这是驿丞您的意思,还是要让我家主人去问问您上面的掌讶大行人,或者司寇?”
那皂臣本就来意不善,只道她一个小小侍女,便于恐吓,不想对方如此伶牙俐齿,不禁将原来的算计丢开,阴阴冷笑一声,道:“混账!本官还未曾向你们追要赔偿,你竟然就敢反咬一口,说前任驿丞偷盗,不过是恃着他人不在此地罢了。人说秦国是虎狼之邦,秦人都是虎狼之性,没想到一个小婢,竟然也是如此蛮不讲理!”
女萝一惊,心头大怒,反问道:“皂驿丞,难道不是前任驿丞胥伍为了偷盗我们公子的财物,所以放火烧了驿馆的馆舍吗?新驿丞来得正好,既然寻不到胥伍,便只能问你了。我们夫人和公子的房间烧了,至今无处安排,只在这种偏僻小院凑合,这一个冬天,总不能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吧。”她本是自楚宫秦国历练出来,这等一开口便栽赃恐吓的事,却是并不稀奇的。知道此人来意不善,胥伍的离奇失踪,芈月之前的推测,更令她明白对方来意,当下便口齿伶俐地反驳过去。
皂臣忽然厉声质问道:“驿馆的馆舍被你们烧了,该怎么说?”
女萝点头:“是。”
那皂臣却与原来一身油滑的胥伍不同,满身的阴气戾气,他直勾勾地盯着女萝好一会儿,才喝问道:“你就是秦国质子的侍女?”
女萝端着木盆一眼,点头道:“皂驿丞。”
便有一个驿卒介绍道:“这是我们新上任的驿丞,皂臣。”
女萝抬头,诧异道:“你是何人?”
这一日,一个瘦削阴沉面相凶悍的中年人在几名驿卒的陪同下走进芈月暂居的小院。此时女萝正端着木盆走出房间,被那中年人指着她道:“你,过来——”
果然不出芈月所料,过了两日,便有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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