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游 044 出城

    手握着方向盘，终日游荡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灯红酒绿，其实却与他们无关。

    他们熟悉这个城市，好像也掌握着这个城市的脉搏，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昏昏欲睡，什么时候开始醒来，什么时候变得亢奋，什么时候又显得慵懒。白天的车轮沙沙，夜晚的车灯闪烁，他们穿过一条一条街道，好像行进在这个城市的血管里。

    但其实，他们是被这个城市边缘化的，这個城市的兴衰荣辱，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每天剩下的，也就是手握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地做着梦，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的思绪都是散漫的，梦游状的，有些呆滞和麻木的。

    最近的一个梦，在他们网约车司机群里传的，就是“青春没有售价，滴滴直达拉萨”，很多的短视频博主，都放出了自己预付了近万元，预订去拉萨、去三亚或者西双版纳的视频。

    更有网约车司机，发出了自己接单的截图。其中有一个江苏徐州的司机，还贴出了账单，说他拉着一个女孩子，从江苏的徐州，沿着g318川藏公路一路观景到西藏拉萨。

    晒出的账单说：来回8000公里，一箱油开650公里，8000公里用了12.3箱油，每箱油280元，油费共计3444元，过路费合计2200元，来回成本5644元，乘客付了2万元，净赚14354元。

    还有深圳和上海的司机，也贴出了他们去拉萨和西双版纳的订单。

    这样的单子，羡慕煞了其他的网约车司机，特别是像那个徐州的司机，钱赚着，景看着，边上还有美女陪着，这样的好事，也确实只有梦里才会有。

    对于问好他们来说，现在能跑趟机场就是大单了，跨个区域，跑趟绍兴或者宁波，就是超大单。特别是白天，现在交通这么发达，高铁已经延伸到了几乎每个三四线城市，谁还会打车？

    从杭城到芜湖，坐高铁也不过一个半小时，票价一百二三十块，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情愿花三个多小时，比高铁票多几倍的车费，来叫网约车，这怎么能不让于问好大吃一惊，又喜出望外？

    启动车子，高兴之后，于问好越想越纳闷，心里警觉了起来，事出古怪必有妖啊，这个家伙，到底是因为什么？

    车子开动之后，王哥坐在副驾座，就开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于问好一边开车，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王哥侧面的照片，然后装出是才想起来，叫了一声：

    “哈，忘了和家里说一声了，还等我回来吃晚饭呢，我们回来，肯定都半夜了对吧？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王哥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吭声，低下头继续看着手机。

    于问好没有打给曹芳，他担心曹芳会担心，而是打给了孟真，和她说，自己要送一个客人去芜湖。

    “哪里哪里，哥，你说哪里？”孟真问。

    “芜湖，安徽的芜湖，你帮我和曹芳说一声，就说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于问好说。

    孟真听了，马上觉出了不对，为什么是要自己转告曹芳，而且，于问好哪次出车，会回来吃晚饭？

    孟真走开几步，轻声问：“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哦哦，也有事，就是有喜事。”于问好笑道，“今天刚出车，就遇到一个大单，还是我们隔壁小区的一个客人，要出省。”

    于问好这句话，把需要告诉的要点，都告诉了孟真，挂断电话后，他马上添加了王哥的微信，接着把王哥的微信和照片，都一起发给孟真。

    接到照片，孟真马上明白了，于问好这是让自己存档。他不打给曹芳，是怕曹芳担心，有人租车，居然要跑去邻省的芜湖，这事确实有些奇怪，孟真知道于问好的这个电话，是心里有些疑惑。

    要是没事，那真的是接到了大订单，好事一桩。要是有事，就可以根据线索，直接找这个人。

    孟真把手机放好，心里已经决定，自己隔一个小时，打一个于问好的电话看看，只要没事就好。

    这个时候，孟真和浅浅曹芳，三个人已经到了江边，孟真把手机收好，走了回去，曹芳看着她，孟真什么都没有和她说。

    从杭城北高速口上了杭长高速，王哥已经收起手机，头歪向一旁，睡着了。

    于问好扭头看看他，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这家伙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而且有些虚胖，前面自己脱口而出，叫他王总，还真的是有点像。他一看就是公司老板的样子，很像没穿西装的老姚，而不像是什么社会上的人。

    就这样一个人，于问好心想，真的要打起来，他都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自己还担心什么，想到这个，于问好不由得笑了起来。

    王哥的手机响了，他整个人瘫在那里，连眼睛也懒得睁，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看也没看，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喂。”

    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于问好只看到王哥嘴巴一歪，笑了一下，说：

    “对啊，在睡觉，已经在车上了，你放心好了，肯定会到位，什么？多也可以，嗯嗯，我问一下，好好，就这样。”

    接完这个电话，王哥这才睁开眼睛，坐直了，他问于问好：

    “我睡了多久？”

    于问好说：“没多久，才刚上高速。”

    王哥伸出手，在自己脸上“啪啪”打了两下，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接着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出去，通了，王哥说：

    “我已经出发了哦，晚上会到，明天会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你们明天晚上一定要到，后天一早要进款的，对对……我才不要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我要知道干嘛，你们自己安排。后天款进了就在银行等，拿到全部钱走人。”

    电话那头嗡嗡嗡嗡的，于问好还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听王哥接着说：

    “你想先拿到贴息也可以，存款人要和银行人在一起，你愿意？对啊，别花头花脑的，我你还不放心？……你保证哦，不要出洋相，把我口子做掉了，好好，我知道，对了，是不是只有八千万，再多一点能不能安排……哦哦，算了，那太麻烦，就八千万好了。”

    挂断这个电话，王哥拨出去第二个电话，和对方说：“你那里钱还能不能安排？多少，能安排多少？四千万？四千万可以。价格？千三。”

    对方说了什么，王哥突然提高了声音：“去伱妈的，千三还不行？今天进明天出，也就两天的时间。有啊，你要高的，千三一天的你去不去，村镇银行，你敢去吗？”

    对方的口气软了下来，王哥的声音也软了下来：

    “九大行，芜湖……当然靠谱，我自己一手的口子……对啊，你要是想做，明天晚上到芜湖，后天一早开户进款，就这样，好好，我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王哥吁了口气，于问好说：“厉害啊，王哥，做的都是大生意，几千万几千万的。”

    “屁，又不是我的钱，我就是一个拉皮条的。”王哥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