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偲模模糊糊醒过来,惊慌发现自己四肢朝地,撅在地上。再看一旁的郑森,更惨,狗啃泥一样脸拱埋在地里。
韩偲猛然反应过来,向后看,却见熊怀在另一旁窥探林间路径。
熊怀回头,正好雨韩偲相对目,韩偲深觉不自然,色厉内荏呵斥道“找到妖兽了吗?”
熊怀顿一下,确认是删除了记忆,便随意的回道“还没呢。”
韩偲顺势便想呵斥熊怀,此时郑森则猛然将脑袋从土里拔了出来,鼻里竟还有泥土,一个喷嚏,那后坐力将郑森滑稽的嘣了起来。
挂满泥的脸上全是懵,好似吃撑酒醉未缓过劲一样,看着便感到好笑。
然而韩偲却不知自己是为什么,单单是看到郑森这张脸,便觉得想要手刃郑森。
于是直上前,一脚全力轰向郑森的屁股。
一声惨叫在郑森的脸重归大地母亲的泥巴里戛然而止。
郑森再次拔出自己的脸蛋,再次嘣起自己,这回,甚至连耳朵里都在漏土。
经过巨大疼痛的刺激,郑森已然清醒了过来。
“谁?谁偷袭我?——嘶!”愤怒的郑森疼的直觉一边屁股都麻了。
一转头,便见到怒气冲冲的韩偲。
郑森顾不得疼痛,谄媚而畏葸的笑道“公、公子,嘿嘿,你这是?”
“什么我这是?我让你们找妖兽,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韩偲心情畅快的暴吼着郑森
郑森那略显臃肿的身材,在韩偲的怒吼下,恰如一株暴风雨中的玉米杆,摇摆不定,似马上就要倒了一般。
“给我上前面带路!”韩偲怒斥。
郑森懵了,为什么不是熊怀?
却也不敢违背。只能喏喏的走在前面。
跟在一旁的熊怀暗自思衬,这可能是因为在删除记忆前,郑森说的话,使得韩偲在潜意识里依旧痛恨这个家伙。
想通后,熊怀乐了——这下有郑森好看的了。
果然,接下来的路里,郑森便是不断韩偲被呵斥着。
十方衍月中的事情怎样了,张之林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现在已然不知为何,一心偏到李不书的身影中。
那怕枯坐修炼,那道身影也宛在烛光中的倩影,明灭间晃动着张之林的心,直让他感到焦躁——他的心已因思念而被煎熬的干枯,他的精神也因那无名无止的思念感到痛苦,然这种痛苦,却似甜蜜的灼烧,在灵魂上烙印出属于他的思念
针扎般的疼痛落在思念上,令他几乎想要在地上翻滚。
张之林受不了了。直接起身。向着门外便去。
推门放入一阵清风,这才惊觉此时竟已夜斩斜阳,月断日光,整片天地,都在黑夜的纱帐之中,都如一湖水,在沉静中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张之林直接向着那李不书的房间而去。
未靠近,便见李不书孤身而出,出了房间,来到山脉前,连影子也不带,只着一袭瓷白长裙,踏无边静谧便向远方的山走去。
张之林毫不犹豫,跟着李不书便去。
李不书与他不近不远,正好三十步,竟显的有很多默契。
很快,李不书便来到一处清泉跃光、林白是月,四下旷达、无边自在的林间。停下来,来到溪水旁,取出琴。
李不书很自然的架起琴,调试着琴音,笑道“还不出来?”
张之林拢月光在身,凝目光投伊人,大步流星,来到李不书面前。
李不书傲然的一寸目光都未舍在张之林身上,可惜了张之林慷慨的全部目光。
张之林目不移的看着李不书,李不书白衣似梅,难近丝毫
。
李不书依旧不语。
张之林却直接近前,说道“是我唐突。不过,你可有酒?”
李不书看了一眼张之林,美目中尽是感触。
张之林实在无礼,可这种无礼却很受李不书欣赏。
“小家伙,你倒是很霸道嘛。”李不书调笑道,随即素手一挥,取出三坛酒“马上天,这酒的名字。你喝了,便如醉了之后在马上看天一般。就不知你”
张之林直接捧过一坛,一巴掌甩开坛封,捧起来,大吞起来。
畅快至极!
张之林直觉得舒服至极!那是一种未曾体会的舒服!
李不书亲眼看着张之林灌了一坛酒,惊的止住了调弦的手。
马上天,这酒可不是正常的酒。这酒专对修士,很多时候是用来行刑逼供的,不说便灌,喝多了,甚至连灵魂都能灼烧受损。
张之林喝完一坛,看着李不书,竟直愣愣道“我想看你面纱下,是何模样。”醉气满满,却有一片豪放在身。
李不书彻底呆了。
见过大胆的,没见过如此大胆的。
早上吃了几颗熊心,几个豹子胆?区区悟道境,在一个凝鼎境面前如此放诞恣意?
李不书于是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张之林箕踞而坐,看向李不书“你知道,我是谁?”
李不书眉头微挑“哦?你是谁?”一颦一蹙,尽是挑衅的滋味在其中。
张之林搂住酒坛,烂醉如泥的感到自己的手飘过眼前,实际上是指向那明月。
“三十年,可叹风流。五十年,可知兴亡。百年可知焉可欺!我是三十年后的英姿风发!我是五十年后的欲与天齐!我是百年后的江山至尊!”
李不书看着恣意妄为的张之林,竟然不生气了。
她以为早已磨尽的豪情,竟在这烂醉后的胡言乱语中,再此被打火石般擦燃,那一点点的火星,便点燃了自己。
自被李家当成嫁与韩家的筹码后,拈嗅青梅的羞怯与执剑问路的傲然,一并被锁死,锁在那恒古的明月下,也若在一弦一柱找不回的华年里
可今时今日,在这月下,她又似乎找回了曾经的向往,在这张扬且不真实的小子身上。
她记得自己在月下奏了那么久的琴。
便是因为对现实的无奈,只得在指尖奏出自己的桃花源,来麻木自己
然此刻张之林的热情,却突然令李不书想起函谷关的那个雨空初晴的光芒中,自己在弹琴时感受到的心慌。
那一阵心慌的鲜艳,不亚于现在张之林带给她的豪情半分。
那时李不书直觉得不对劲,可却找不到原因。
现在再看着不知姓名的自大家伙,心中却是一动。
李不书自己都不敢置信。
会是这家伙?
虽是心里难以置信,但指尖依旧奏出一段悠长细腻的琴声。
原本感到头痛不已的张之林,忽而只觉得群星斗转,移形换位间,再醒来,已置身于一堆乱石中,那乱石里,有一颗石子,闪现着无限的芳华,随即,一阵阵烟霞涌出,一阵阵光影闪现,最后无数的白云拥抱住自己,轻柔的抚摸着自己。
张之林昏昏于这琴声里…
绵绵悠长的琴声灵动至极,正似美姬遗立楼榭之上,开喉而唱。
歌声清丽而柔婉,令那与风缠绵的云痴滞,在一片片袅袅氤氲纷染间,隐约可见曾千波撼城、流云蒸景的天地。
续而,弦声由缓至快,正如清泉落石、玉盘接珠般,催得张之林只觉得清风拂面,睡意顿起。竟便如此的依在李不书的琴声旁酣然入睡起来…
李不书此刻已浑然不记自己想做的是什么,此时的李不书只惊讶于自己那浑然天成的演奏——明明是一曲早已失传的唐残谱,今日却竟然无缘由的在指尖自然流露出来,水到渠成。
而这一切只是一种感觉。
这感觉教李不书停下琴来。
可这琴的停顿,却似飞流挂川,九千尺已滑落六千之尺,再也听不得任何声音,乃是合情合理。
不如说,正契合了《琵琶行》之言:此处无声胜有声。
而张之林的梦,也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中,在没有中心,没有边界的汪洋中,枕在一叶弧舟上,没有任何声音,安然享受着这纯白的静谧,竟是如此的完美。
一瞬却似永恒。
续而,琴声再起,六千尺终于垂至九千尺,更似云落大河镜面,皱起梦境。
张之林在懵懂之间,似见万丈星河,似入千里绿野,处处充斥着一种温暖的触感。
而那琴声也从淡然缓缓的归于平静。
这一段的平静,却是一张画的余白,是一首诗的余韵,真真是妙不可言。
虽是平静,却又有着唤醒一个人奇效。
便像花园中,拥一人入睡的是一花香,伴一人醒来的,同样是花香。
张之林舒爽的醒来,深深吸一口气“我好久,未如此畅快的睡了!”
此时李不书看着张之林,只是好奇,至于其他的,却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张之林看着李不书的琴,递给李不书一坛酒,笑道“散修张之林!”
李不书一愣,也笑道“散修,李不书!”
张之林指向那琴,笑道“不知,我可否弹一弹?”
李不书惊异的问道“你知道这琴谱?这可是唐残谱〈华锦瑟〉。”
张之林摇头“从未听过。”
李不书笑道“那算了。”轻饮下一口马上天。
张之林却走向琴,一副不信邪的模样。
李不书见状,便直接让开,让这张之林撞撞南墙,好让他回头。
李不书轻饮一口酒,说道“传闻诗帝李商隐死前得人指引,强行续命,玉谿生泛舟南海,从此不知音讯。有人说他得大道永世隐居南海,有人说这不过荒唐传言罢了。也有人说,李商隐殉情大唐自杀了。无论怎么说,这首残谱,便是为李商隐而作的。”
不待李不书感叹,张之林便奏响了琴声。
琴声似潮,远赴明月。
只是这第一声音,便令李不书愣住。
对。
张之林弹的对。
张之林也惊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娴熟,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心应手。
同是一段曲。
却奏出了另一种意境。
一种慷慨匡世、傲然不屈的风骨。
似大河滚滚,大风扬云,恰一八尺壮汉,执铁板猛砸,狂砸间呐喊声、唱喝声不止,便如那狂风中的雷电,交相呼应,震颤了一切!
这狂荡的气势,正奏到了李不书心间。
于是李不书仰头便饮,大口大口,烈的眼泪直流!
这酒,对的起此夜月明正好。
这琴声,正似勾勒不尽的词章,令李不书,再回想起曾经!
那曾几何时自诩永不退让的身影,已经踪迹杳然了许久
在现实里被困,甘愿久在樊笼里的灵魂,在这一刻竟再一次,池鱼羡渊、笼鸟求林起来
就在张之林的琴声中,李不书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于是,合着月光,饮着酒,兀自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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