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花荼兮起得比鸡还早。
烛火摇曳,燃烧殆尽,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晓色朦胧中,花荼兮无声无息地飘到莫冉折的书房前,轻轻推了推门。
纹丝不动,果然又锁上了。
花荼兮摸了摸冰凉的铜锁,透过窗柩看进黑漆漆的屋里。
她从羡鱼嘴里得知,莫冉折时常一整夜都耗在书房里。他在的时候,这里是从来不上锁的,因为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去,也不敢。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会命临渊把书房锁上。
所以,他又不在。一连三天,都是这个时候。
这么早,天还没亮,莫冉折会去哪?
花荼兮冷冷弯了弯唇角。她是掐好了时间来的,不多不少,刚好五更。
为何要这个时辰来莫冉折这里踩点呢?因为这正好是上早朝的时间。
卯时出,午时归。
偏偏这么巧。
若是不在也就罢了,也许是莫冉折大清早没事干出门买早饭了,或者去散个步什么的。
可他出去也就罢了,锁门又是为哪般?大昭有哪个大夫,出个门还将书房锁了的,这里头难道还装了什么遭贼偷的医学宝典不成?
花荼兮若有所思看了紧闭的木门半响,伸手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这还是她昨夜从羡鱼头上顺下来的。
她将锁门的铜扣拢在手心掂了掂,然后顺着它的边缘摸到了底下的一个小孔。
是妖怪是神仙,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花荼兮眉目不动,指间银光闪过,只听微微一声响动,开成两半的铜锁就躺在了她掌心。
默默吸了一口气,花荼兮刚准备伸手去推门,却又顿住了。
她突然想到,这要真是大昭国相的书房,自己这么大大咧咧的一开门进去,真的有把握毫发无损的出来吗?
花荼兮脸色扭曲了一瞬,觉得自己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于是她退开几步,一直退到了檐下,这才站定了身子。
饶是这种空无一人的时候,她也依旧极为龟毛地理了理头发,习惯性地拗了一个好看的姿势,然后潇洒矜持地振了振袖,做完这一切后,才漂亮又利落地甩了一道劲风过去。
“砰”,木门应声而开。
花荼兮警醒地摆好架势等着。
...
什么都没有...什么重重机关啊毒虫箭雨啊通通没有。
花荼兮有些尴尬地掸了掸衣裳,然后轻手轻脚地飘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倒是花荼兮早就习惯了黑暗,反而一进去就能大约辨出屋里一些东西的剪影。桌子,椅子,书橱,小憩用的床榻...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花荼兮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桌子边,凑近了去瞧案上的东西。
她一路拂过去,无非是一些笔墨纸砚,几本书,几张纸罢了。
收拾得真干净。
花荼兮正耐着性子在桌上摸索,手指突然微微一顿,她摸到了一叠硬邦邦的本子。
难道是奏章?
她心里头一亮,立刻拿在手里比了比。
唔...差了点,好像不是奏章的大小。
花荼兮默默把它放回原位。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只是想瞧瞧有没有些什么蛛丝马迹罢了。万一呢...万一就给她找着了什么呢?
花荼兮这么想着,又在屋里逛了一圈,最后在书柜前站定。整个屋里看上去也就这里头的东西最多了。四五层的架子,花荼兮十分坦然地伸手从最上层开始翻找。
至于愧疚不安这种心情,不好意思她是不会有的。进来就是干偷鸡摸狗的事儿的,谁还管你是不是私闯民宅。
她踮着脚从最上层一路摸下来,可手里摸着的除了书还是书。花荼兮暗自腹诽,这莫冉折是吃纸头长大的不成,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完全忘了自己探得就是人家书房。
一番折腾下来,自然是无所收获。
花荼兮抹了抹额头,擦下来一手的汗,一半是累的,一是虚的。大清早白忙活了一场,还见鬼的什么也没找到...
此刻天光已然大亮,花荼兮不好再磨蹭下去,她泄愤似地踢了脚书架,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就是这随便一脚,竟踢得木头架子微微晃了晃,最顶上传来一阵异响。花荼兮抬头,迎面落下来个东西,不倚正好砸在她头上,顿时砸得她眼冒金星,疼得蹲在地上。
“什么玩意儿...”花荼兮看向脚边的东西,没好气地把它捞了过来。镶边带轴的,长长一卷,还很有些分量。
花荼兮比划了片刻,觉得手里的应该是一副画轴。她抬头看了看一人多高的架子,心下感叹,放在那么高的地方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可见保存的很好,还有这纸张,摸上去又薄又透还带花纹,一摸就是好料,这轴,是象牙制得没错吧?!
花荼兮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精心保存又束之高阁的东西,这副画轴莫不是莫冉折心上人的画像吧?
太好奇了....
花荼兮五指带风解开绸带,然后迫不及待地将画卷摊开在眼前。
这是....她瞪大眼睛。
看得清...个屁啊!
她无力地捂了捂眼,心想自己一个患了眼疾的人,怎么会蠢到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想要看清一幅画呢!?
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凝起目力,边看边往门外快步走去。天光透亮,将手上的画渐渐照得清晰。花荼兮的视线一直沾在画上没动过,可也就只看了个大概。
是一个人像。
看那身量,好像是个小姑娘...?
花荼兮心中狐疑,走得更急了些,想要凑着光线看个清楚。可就在她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连人带画地猛得往前扑去,然后腰间一紧,被人抱了个满怀。
“大清早的,你在我这里找什么?”头顶传来莫冉折清风明月般的声音。
花荼兮大惊失色,身子一僵,就跟被点了穴一样定住。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又待了多久?
莫冉折瞥了眼她手里捏着的画,神情微微一动。他将人扶正站好,顺势动作自然地收接过那画放在一边,垂眸凉凉地盯着她:“我在问你话。”
花荼兮被人抓个现行,注意力全然不在此,一点没注意他的的动作。面对他的发问,她定了定神道:“我是来找你的。”
莫冉折挑眉不语,径直绕过她。
花荼兮在他身后追问:“你呢?大清早的去哪了?”
他脱下身上绛紫色的朝服,递给跟上来的临渊,不紧不慢道:“上山采药去了。倒是你,在我书房里做什么?”
采药?花荼兮盯着他在心里冷笑。
如果他真的是莫易,到底是怎么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的?瞧这冷然倨傲的语气,正人君子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是方才伸腿绊她的人。
光凭这点还真是跟他一模一样。长得道貌岸然,谁能想到内里一肚子坏水?
不过,也装不了多久了。
花荼兮勾唇笑出一个得意的弧度。
就在方才甩进莫冉折怀里的时候,
她突然记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莫易有一个相印,方方正正,玉石制成,上头的雕纹独一无二,总是片刻不离地挂在腰间。多年以来一直如此,这是他的习惯。
想要确定他的身份,探上一探那玩意在不在,不就知道了?
——
莫冉折转至桌前看了眼案上的东西,凉淡的眼里透出几丝笑意。
看来除了那副意料之外的画,其他的,她都一无所获。因为能看出点什么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这个祸精,就没一天能给他安生些。
莫冉折心下无奈,正想着今日定要让她长点记性,一抬头却遥遥望进一双闪烁灵动,波光粼粼的眼里。
莫冉折一个怔忡,随即就笑了。他一对上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真的是,瞒都瞒不住。
——
花荼兮此时此刻内心汹涌澎湃,给她十万大军点兵点将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激动过。
视线止不住地往他腰侧瞟去,花荼兮深吸一口气。
她伸出两指,并起成剑。莹润的指绷得笔直,仿佛如她惯用的那把玉凉剑,尖锐凶狠,肃杀冷漠。
“莫冉折。”她轻轻喊了一声。
“嗯?”莫冉折依旧噙着一抹极淡的笑,丝毫不见半点防备之意。
“对不住了。”一瞬间衣袍翻飞,她如长剑破空,风驰电掣,带着山海般气势向他压去。
只要一招...看你是人是鬼!
莫冉折见此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她这么一声不吭地就攻过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他五指自然屈曲,轻闲松懈,看上去去似是随时吟诗弄月,抚琴作画般,丝毫不见半点杀气。而此刻,两人之间只隔了短短半尺距离。
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
花荼兮下手更是迅猛。
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他的衣服,莫冉折才堪堪弹出修长一指。
他手腕轻轻侧转,不急不缓地迎上了花荼兮的攻势。
两人的指节一碰撞,花荼兮当下就拧起了眉头。指尖像是撞上了一块盾,铜墙铁壁似的,被挡得死死实实。
花荼兮手上不停,立刻改了攻势,变刺为夹,两指分开,想以灵巧取胜,从莫冉折的指缝间乘虚而入,探上他的腰间。
莫冉折察觉她的意图,反手毫不留情地朝她的骨节一弹。
花荼兮反应极快,立刻退开半里,即便这样也依旧感到手指关节处在隐隐作痛。若自己动作慢一点,岂不得骨折!
两人之间只隔一个身形,短短的距离招数尽数登场,夹刺戳劈挡,你来我往看得人眼花缭乱。
花荼兮一番迅猛攻势,却连那枚相印的边边角角都没碰着,心里渐渐生出几分烦躁之意,他的掌心似乎有一股吸力,她无论往前往后是打是退,总是在他控制之下,毫无办法。
莫冉折双眸中映出她渐渐烦躁憋气的脸,面上流露出一丝戏谑。
唔,差不多了。
他手腕灵活一转,紧扣住花荼兮的五指,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将人左右摆弄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转了个圈。
两人的衣摆晃出一个行云流水般的弧度,正在花荼兮天旋地转之际,她猛得察觉双手被莫冉折反剪在身后,接着自己就被毫不留情地推倒在了桌上。
手腕被紧紧扣住,根本挣不开。
花荼兮一脸懵圈地贴着冰冷的桌面,简直惊恐到口不能言。
她这才完完全全意识到,自己居然打、不、过、他!
两三招之内就能把自己放倒的,这他妈,除了莫易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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