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灯花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不由已

    店内，董嫣芷在春俏和小春子两人相互安妥之下，悠悠地惊醒过来。/p>

    她抬目四处环顾了一遍，才张口缓缓说道。“春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都借道过去了吗？你们快扶我起来，什么也别说了。我要出去街心看看，看一看秋生哥和爷爷他们最后一面。”/p>

    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春俏才怯怯地说道。“小姐，小姐，那些，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还没有过去。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身子僵得像一块冰，还是先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再说吧。”/p>

    董嫣芷霎时轻喘了一刻，缓缓道。“我怎么不觉得呢？你们两个不是想来骗我的吧。快点，咱们快点出去街心看一看，不然只怕就晚了。”说罢，也不等春俏把半碗热汤移到自己的右前，董嫣芷便嚯地站立起来，端起那半碗热汤吹也不吹凉一下，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肚子。把那饭碗一丢，就离座朝店门外走去。/p>

    春俏和小春子二人不敢怠慢，立即丢下一贯铜钱在桌上，急急地跟着走在后面。/p>

    刚出到店门前，就见店小二已在店门口一丈之外生起了一堆猛火，店掌柜正在吆喝着小二哥走回来急关店门。/p>

    一见店掌柜和小二哥正急于关上店门，躲避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趁早抬着那些血肉模糊已经有一点腐臭的死尸经过。董嫣芷急得直奔上来，定定地站在店门口阻止道。“不许关店门，不许关店门，我要出去寻找亲人。”/p>

    小二哥和店掌柜顿时一愣，甚是疑惑不解。可是街心那边鸣锣开道的锣鼓动之声越来越响亮了，再容不得他俩多想。/p>

    看着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抬着那些残缺的死尸越来越近。店掌柜霎时瞪着一双惊悚的眼睛，急得大吼一声，就横梗在店门口阻止道。“客官，快退回店内去。客官，快退回店里去。你们就不要出去，招惹那些‘收棺敛尸恶人’的污秽之气了。小二，你快点啊，再不关门就来不及了。”/p>

    这边囔着要急于出去的董嫣芷，直见得店掌柜瞪时就横梗在了大门之中，硬生生地阻止着不让自己挤出店门外去。/p>

    霎时，惹得董嫣芷尖声怒叫道。“店家，滚开！快滚开！我要出去。”说着，还不忙用手尽力去撕扯着店掌柜横梗在她面前的躯体。/p>

    一时之间，董嫣芷这变了相的情形，直急得那店掌柜愣是不明所以，很是闹得自己糊里糊涂了一把。/p>

    店外，被掌柜当空吼了一把的店小二，此时正处在急于进店关门之时。冷眼瞧见掌柜和客人在店门口闹起了事端，那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谁是谁非。/p>

    双手甩在店掌柜的背后用力一推，硬把堵在店门口勾心斗角的主客二人往店里挤进了一把。店小二便顺着这空档之际撇身进去，顺手带过半边没有关笼的店门。双手用力往店内拉，还是差那么一点没有关笼店门。/p>

    五人一时挤在店门口里你推我耸，互不相让，仿佛那些急于跳跃龙门的鲤渔，各为自己越过龙门的目的排挤着。而街心外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早已抬着那些血肉模糊已经有一点腐臭的死尸，已经鸣锣开道赶过来了。/p>

    “铛，铛，铛。”一声紧似一声的锣鼓之声霎哪之间由远经过了早闹的店门口，接着就听见那些单轮的独木车吱吱地喧叫着迎面而来。没有人声喧哗的热闹和车水马龙的潮涌，黎明时的街心分外寂静，好像全古兰镇的人都知道要避开这些做恶的鬼魂一样。/p>

    在这清冷死静而惊疑的氛氤中，一声轻微的哗然之响，春来客店的店门瞬间就被从店内推开了。一个衰容憔悴丝凌乱的清瘦女子，立即就从店内疯了一般冲出来，直向街心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迎面奔去。/p>

    店内的掌柜见得眼前的紧急之态，再也顾不得冲店而出的三个客人。只用力在后抓了店小二一把，往店内一拉，吼道。“你们这些小伢们偏要去掸撞邪，没人拦着你。”/p>

    说罢，‘鎯铛’一声大响，二人合力总算把店门关紧了。/p>

    “秋生哥，爷爷，嫣芷来了。秋生哥，爷爷，董嫣芷来看你们了。”/p>

    女子的凄厉之声不停地在前边尖叫，如同落花一般萧索，花叶卷眷，秋凉啸啸。/p>

    后面，落后几步，竟还跟着两个相使的仆丛和丫环。/p>

    董嫣芷衰声如怜，恸容之情，悲悯喧天。在这个清冷的黎明，仿佛一支穿心的利箭直透人心，痛楚便在这一瞬间弥漫开来，笼罩天日。/p>

    街心，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亦是一惊。顿时全停在了那里，一时不知所措。/p>

    说来也是难怪，这些恶人在这道上混了那么多年，今天总算是头一回遇见有人来拦劫死尸体了。而且最让这些恶人大感惊讶的是眼前拦财挡尸的人，竟然还是一个瘦弱清柔的年轻女子。/p>

    带头的老年男子即时面露凶光地迎向来，露着狰狞的嘴脸恶狠狠地吼道。“你是那里蹦出来的小伢们，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大清早来拦财挡尸？我‘操刀杀’若是任由得了你这小伢们来胡闹，以后咱们兄弟的颜面还能在这个镇上立足吗？”/p>

    吼毕，‘操刀杀’又随口补充道。“混，快混，混一边去，别来防碍大爷做事的勾当。否则，连你也一拼丢到死人堆里去。”/p>

    此时，董嫣芷已似一个没有灵魂而不懂恐惧的痴傻之人一样，对迎面而吼的‘操刀杀’视而不见。仍是一副声悲悯切的样子，一边叨念着‘秋生哥，爷爷，嫣芷来了，董嫣芷来看你们了。’一边迎面扑向那些装载着残缺尸体的独轮车，慢无目的地寻找着她嘴中还在叨念的两人。/p>

    后面，先前还紧紧跟董嫣芷身后的俏和小春子二人，被带头的‘操刀杀’晋剧声一吼，居然愄宿地慢了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p>

    带队的‘操刀杀’眼见自己的吼声和凶刹之像，并不能阻止和唱断眼前这个女子的疯狂举动。立即了走上前去，大手一拎，吼道。“小伢们，你别闹了。快混吧，别防碍咱们恶人做这勾当了。”/p>

    面对迎面瀑走上来，冷酷无情兼具凶神恶煞的“操刀杀”，董嫣芷却一改刚才柔弱而疯狂的状态，异常平静和冷漠地说道。“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滚的，我要寻找我的秋生哥和亲爷爷。”/p>

    ‘操刀杀’霎时‘啊’的一声大叫道。“小伢们，你要找人，也得去那些热闹繁华的街市找啊？偏来和咱们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唱什么对头戏呀。你快走吧，咱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这里全是被官衙斩的山贼强徒。”/p>

    “有”董嫣芷不等‘操刀杀’的话语消失，她就抢先高声回答道。把眼前这个还一副神乎其神得意洋洋的‘操刀杀’，霎时顶了个气撞心头，冷眼朝天。/p>

    “操刀杀”恶眼一怔，睥睨地盯着眼前这个毫无惧色的女子，忽然哈哈地冷笑道。“哈哈，老子做这勾当都二十多年了，从未听说过那个被斩的山贼和强徒还有亲属敢来认尸的。你就不怕官家再把你一并收监斩了吗？”/p>

    “不怕，我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董嫣芷又怔怔的反驳道，继而又漫无目的地往那些摆放着尸体的独轮车走去。/p>

    ‘操刀杀’见状，急忙从后追上来讨好道。“哎哟，你个小伢们，老子看你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既不恐惧官家之人，又不怕这些死尸，估计你也是个十足有情人。我‘操刀杀’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这样吧，今日就当我‘操刀杀’个善心吧。你把名字说出来，老子指给你看。省得让你在这里瞎扎腾，担误咱们的时间。”/p>

    突然听得‘操刀杀’改变了先前的态度，居然愿意帮忙自己认尸。董嫣芷急忙回过头来，凄然道。“这位老伯，我要找的人，一个叫李秋生，一个董xx。”/p>

    那知董嫣芷话语一落，‘操刀杀’霎时就愣在了那里，眼睛瞪得如同铜锣一般大小，直张着嘴巴喃喃道。“李，李秋生，董，董xx。”/p>

    “是”董嫣芷语气干脆而坚定地答道，眼中霎时又布满了濛胧的泪珠，神情又变得委婉而滂沱。/p>

    看着董嫣芷这突然变换了的衰悯之情，‘操刀杀’即时伸出右手指着前面的几辆独轮车，心中忽然崁坦不安起来，脑中瞬间闪过官衙中人对他吹嘘的一席话来。“你别看李秋生这小子人小鬼大的，他可有能耐了。听说这小子为了那个董什么嫣芷的女子，居然胆敢一人独闯京城劫捋当朝磊副相的夫人呐。”/p>

    “我，我若说给她听那个车上的死尸是李秋生和董xx。这小伢们非哭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不可？若是这女子也是烈性之人，她悲情失智之下。见尸如见人，她一个不小心碰头徇情了，这岂非是我的不是了？我，我这不是借刀杀人自作孽了吗？”/p>

    想到此，‘操刀杀’忽然停下了他口中就要奔涌而出的话，硬生生地把喉结的垂液吞了回去。一时左右而言地指着那些独轮车上的尸，喃喃自语道。“这个？那个？不，这个？那个？不……”/p>

    董嫣芷不明所以，冷眼一瞧，气急得恨恨地直囔道。“老伯，你快说。到底那一辆车上的尸是李秋生和我的爷爷啊？”/p>

    “唉，小伢们，你别急，我再看看是那一辆车。”‘操刀杀’故作惊讶地说道，突然他一拍脑门，‘唉’的一声大叫道。“哎哟，小伢们，老子忘了告诉你。我的这些手下啊，都把这些尸弄乱了，我一时也分不出那一车是你要找的人啊。”/p>

    “哎，你们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真真可恨，胡弄了我半天，到头来也认不出我要找的人来。”董嫣芷怒气冲冲地大声嘶吼道，仿佛一只受了伤害的獅子，猛力地向天空泄她心中这一腔恨意。泪水和哭泣之声，霎时又覆盖住了董嫣芷一身柔弱的躯体。/p>

    后面木然站立的春俏和小春子见状，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恐惧和啸啸寒意。一齐奔上来，挽扶着几近疯狂哭泣的董嫣芷，再不让她向前走近那些臭的尸一步。/p>

    黎明的天空，浓黑犹疑。雾气寒笼，紧闭的早市店铺，清冷的街心，一派萧索，阴沉凄厉。/p>

    董嫣芷此时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撕心裂肺地跪立在街心之中。凄厉的哭叫之声，霎时传遍每一个角落，在这阴沉的黎明，摄人心魄。/p>

    “秋生哥，爷爷，你们都走了。嫣芷好恨啊！嫣芷来迟了，嫣芷本想着历经千山万水，早来一点带给你们最后安心微笑的。可是，终究是迟了一步。”/p>

    “秋生哥，爷爷，你们还狠心把嫣芷一个人留在这个凄苦的世上干什么啊？不如都回来把嫣芷带去了，咱们好歹也有个照应，一家人团圆呐。”/p>

    “爷爷，秋生哥，你们在哪？在哪啊？嫣芷来了，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吧。”/p>

    “爷爷，秋生哥，嫣芷好恨呐，嫣芷随你们去了吧。”/p>

    霎时，这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就全都懵逼了。眼见得这么一个标致精细的女子，一大清早的就来拦尸哭人，阻挠自己的勾当。哭得泪人一般，撕心裂肺的样子，赶也不是，撵也不是，一时竟被董嫣芷阻挡在了其中。/p>

    此时，店掌柜从街的窗口上探出半个头颅来叫嚣道。“可恶，真真可恶！小伢们，你别阻拦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了。快闪开，让他们过去，别弄脏了我的店门口。”/p>

    见此情景，就连一向凶恶无比的‘操刀客’霎时也惊得没了主意。再听得眼前这个披头散凌乱了神智的女子，一口一声‘嫣芷’的悲容，疯狂地叫得“秋生哥，爷爷”之类的悲天悯人、肝肠寸断的惨状，仿佛时空也疑结一般。他定定地愣在当中，目光再也没有了先前那一种凶神恶煞的冰冷，而是多了几分触景伤情的柔软。/p>

    突然，队形当中走出一个年纪稍长的老者。附身于‘操刀杀’的耳根，一阵窃窃细语之后，又退回了队列之中。/p>

    这时，就只听见‘操刀杀’立归撤开嗓子囔道。“小伢们，不，不。董姑娘，刚才忘记了告诉你：这些死人堆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亲人‘秋生哥和董老爷子’。他们二人和那‘安乐寨’的头儿犯的都是死罪重罪，官衙还要把他们的尸多瀑尸十天呐。你就不要在这里阻拦咱们做恶的勾当了，快去前边的菜市口看一看吧。或许，或许，还能见得着你要找的人。”/p>

    这‘操刀杀’连连说着，说到最后竟连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再不敢正眼看董嫣芷一眼。自己低垂着头，喃喃自语的样子好像怕与任何人再有接触。/p>

    董嫣芷霎时就被‘操刀杀’的话语惊呆了，回过头来，泪眼濛胧地死盯着这个仿如厉鬼狂魔一般，凶神恶煞地站在她面前的‘操刀杀’，恨恨地怒道。“老伯，你这话可当真？”/p>

    “当真，当真，……”‘操刀杀’即时连连点头称道，好像很是惶恐委屈一般，颓然显得眼神恍惚，心虚。/p>

    董嫣芷兀自一声凄厉的苦笑，仿佛向着阴沉的天空，喧泄自己内心的万般苦恨。/p>

    突然，一转身，立即就朝前面的菜市口狂奔而去。/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