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靠近郊外的地方有着一家红十字会兴办的孤儿院。
这便是嬴瑶最终带夜衣来到的地方。在犹如寄宿学校那样组合式建筑的前庭上,十几个小孩子正在愉快地追跑着,看护他们的女教师则靠坐在似乎是一个礼拜堂前的台阶上。
“哇,是大哥哥。大哥哥来了!”
当看到嬴瑶两人走近时,一个男孩子最先招呼着跑了过去,其它的孩子们也很快蜂拥而至。看来,嬴瑶对这家孤儿院来说是一个常客,坐在台阶上的教师也在向他微笑致意。
嬴瑶所准备的那些小玩意正是送给孩子们的礼物,想必他大受欢迎的原因也在于此。
那些早早挑选好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的孩子们自然而然地把目光移到了夜衣身上,每一双眼睛中都充满了好奇的神彩。
“呐,呐,大姐姐。”
面对一个女孩子的呼唤,夜衣当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干什么呀?”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在眼睛上种花呢?”
小孩子是单纯的,因此完全不懂什么叫做避讳。一开口就直戳在夜衣的左眼上,常人肯定会认定这是残疾,哪里还会如此直白地提问呢?
本来安坐在远处守望着的教师,急忙有些惊慌地起身跑来。
“莉莉,你怎么能问这个呢?这样多失礼啊!”
“哎……”被责备的女孩子露出了别扭的表情。“大姐姐,莉莉不能知道吗?”
面对求知欲旺盛的孩子的提问,直接回绝总觉得有些残忍。但说实话,夜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其实她也不算真正的残疾,左眼是不能说的秘密。
目光四处乱转间,看到嬴瑶那盛满小玩意的袋子,夜衣突然灵机一动。
“这个嘛,是大哥哥给的特别礼物哦。”
“特别的?”
“对,特别的。等你长大了的话,也会有人给你的,不过不一定是眼睛上的花就是了。”
“这个我知道!”听到夜衣的话,一个男孩子一边蹦跳着吸引伙伴们的目光,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特别的礼物,就是送给特别的人的东西!”
话题打开了,于是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
“特别的人就是恋人!”
“哎。大姐姐是大哥哥的恋人吗?”
“那么,你们要结婚吗?”
“要‘啾啾’吗?”
“要有小孩子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话说,这群小不点知道得也太多了吧!如此想着,夜衣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向了应该负教育责任的教师。对方回应了一个抱歉的微笑。
“对不起。”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如此说着,夜衣慢慢蹲下身子进入孩子们当中决定要好好说明一下这个问题。被认为和敌人是恋人什么的,简直是荒唐至极!
而看到孩子们的注意力被夜衣所吸引,教师则趁机靠近了嬴瑶。
“赢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嗯,没关系的。”
于是,嬴瑶站起身把孩子们完全交给夜衣处理,和教师两个人来到了较远一点的地方。
“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其实三天前有几个、人来这里说是想要收购这家孤儿院。他们有些吓人,好像是黑社会的人,虽然也预备给一些钱,但是那个价格实在是不足以搬迁。可如果不搬走的话,我又怕那些人会做出些什么。”
“原来如此,事情我了解了。不过,为什么您会跟我说这个?”
“啊,这个嘛……我听别人说他们好像是跟您一个组织的人,所以才想请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对不起!我不得不为孩子们考虑,绝不是对您有什么偏见……”
“不必解释,我明白的。”
说实话,嬴瑶对凡史例所建立的组织没有兴趣,也不想参与组织的事。不过,既然教师都已经开口了,他也不得不考虑插手一下。
“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只是我在组织里也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这样就可以了。我替孩子们谢谢您。”
“还不要谢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要有希望就可以了。”
要事商谈过后,嬴瑶又陪孩子们玩耍了一会儿,在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后才和夜衣一起离开。
“你,意外是一个不错的家伙啊。”
走在夜晚幽暗的街道上,夜衣回想起亲眼所见的光景,不由得感叹道。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嬴瑶真的很开心,似乎他本身就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你指我陪那些孤儿玩的事吗?那只是人生中被称为‘娱乐’的东西,因为我在幼年期并没有接触过小孩子的游戏,所以现在觉得很有趣,仅此而已。”
“娱乐……这也不错啊。在我看来能把‘和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玩耍’当作娱乐的人就算是‘不错的家伙’了。除此以外,你不还答应了那个教师的请求吗?”
“你听到了!”
“当然的吧,难道你忘了,我也是魔术师啊?说实话,我现在有些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保护凡史例那种人?”
嬴瑶沉默了一下,然后似乎答非所问的说道:“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一定要去寻找一个‘归宿’,还有对我来说‘重要的’事物。”
“你最后找到的就是凡史例吗?”
“至少在遇到他之前,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对于凡史例本人又或是他想要做的事,我完全没有兴趣。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只要他还存在着我就有可以回去的‘归宿’。”
“你这是心里话吗?”
“在这件事上,我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吗?”
当然没有,正因没有夜衣才会感到不得不去怀疑的难以置信。嬴瑶所说的理由,在她看来也就是:时刻在保护着一个自己并没有倾注热情与兴趣,无关紧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嬴瑶只是单纯地执着于“保护”这一行动。因为要“保护”所以要“保护”,这个因果显得格外空洞与不合理。
“保护”是手段,当其成为目的本身之时,也就意味着被保护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从事保护的话什么都行。
这样真的算是找到了“归宿”和“重要的事物”了吗?
夜衣觉得不对。至少在她看来,如果嬴瑶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这个人早就已经在寻找这两件东西的旅途上变得奇怪了。
但到底是哪里奇怪了呢?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凡史例那家伙最终对孤儿院做了一些可怕的事的话,你会为了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而杀了他吗?”
“不会。”
嬴瑶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就好像是一个原本就冷酷的人。但在想象夜衣所说的那种情况过后,他的话语出现了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伤。
“保护‘凡史例’,我已经这样决定了。所以,那个时候,也就只能那样了。”
从这个问答中,夜衣感到了存在于这个人身上的违和感的真相。
首先,嬴瑶绝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他有着感情。所以,他明白,他对凡史例这个人不感兴趣。同时,他也体会到和孩子们一起玩耍所带来的“娱乐”。
姑且把“凡史例”和“孩子们”这两者看作物品好了。
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和一个能让自己“娱乐”的东西。这两样之中,到底哪一个对于自己而言更重要一点呢?
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后者吧。然而,在这简单的选择题前,嬴瑶却选择了前者,只因为这是既定事项。这正是这个人奇怪的地方。
嬴瑶像一般人那样有着感情,然而他却把感情与行动完全切离了。一旦下定了行动方针,哪怕在过程中产生了基于感情变化上的抗拒,哪怕不存在任何必须要继续的理由,他都要把方针贯彻到底。这哪里还是人类,简直就像是坏掉了的暴走机械一般!
嬴瑶为了避免不断进行名为“选择”的迷茫,不顾自己的感情而放弃了选择的权利。他避免了在前进道路上的迷茫,然而却一直线地冲进了歧路!
不知为什么,夜衣对这个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火大。
在十字路口,夜衣停下了脚步。嬴瑶多走出几步,注意到后自然回过了身。
就在此时,少女严肃地说道:“你,根本就没找到真正的‘归宿’,也不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事物’!你做的只是放弃了而已!”
没有激动至极的愤怒与指责,嬴瑶只是淡淡回应道:“既然如此,这些到底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夜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给眼前这个男人一个答案?自己吗?一次又一次,为了无聊的目的牺牲了重要的人,伤害了重要的人。这样的自己有资格为他人指点迷津,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要怎样取舍吗?
算了吧。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没有任何义理为他排忧解难。
于是,夜衣如此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是一个不错的男伴,我很开心。骄傲吧!到目前为止能够让我感到愉快的男人,你是第二个。”
“对此我感到光荣。不知,第一个人是谁?”
“嗯……不告诉你。我们可是敌人啊。”
“事到如今还说‘敌人’。也就是说,你还是要继续。不过,单凭今天入手的情报,你有赢过我的自信吗?”
“果然,你注意到了呢。”
“当然的,我也不是傻瓜。但是请放心,我告诉你的事没有虚假。”
“这点我相信你。今天的情报,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不过,仅凭这些真的谈不上什么信心。只是……我像是会简单放弃的女人吗?”
“不。接受自己敌人的邀请而若无其事地同行一天,这份勇气,我已经见识得足够清楚了。想必我再说些什么也无法恫吓住你了吧。但,我还是要说。下次交手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昨晚放过你只是因为我怀疑你是魔术师协会或者伦敦塔的人,现在这个理由已经消失了。”
“嗯。的确记住了,但是我会攻过去的。”
“那么,不久后再见吧,南宫夜衣。”
“再见,嬴瑶。”
在交叉路口,两人结束了今天的旅途,互相背向着带着自己的决意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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