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翩跹 第十七章 人立于天地之间 当以无愧于本心

    落月生扫视这石门，颇为厚重，以人力是不足以推开，他摸索着石门，摸到一规整凹痕，轻轻按下去，门里传来巨大轰隆声。

    他急忙退让，只见石门缓缓转动，一道绚烂光线从里溢出，许久在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眼泪也随之溢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眼前一切完全出乎他之预料，薄雾蒙蒙之中，清风徐来，送来一股淡淡花香，清新空气拂面，他顿觉神清气爽，一扫身上疲倦。

    片刻，一道明媚阳光于白雾之中射出，白雾犹如被野狼驱赶的羊群，向四周翻腾而去，落月生遂看清眼前之景，心生震撼。

    清风拂香散，彩蝶随香凝，芳草碧连天，黄花繁似锦，一望不到尽头山坡，缀满黄色雏菊，于暖阳抚慰之下，显得无比娇艳欲滴，花朵于风中摇曳，花香四溢，引得彩蝶翩跹，翻飞嬉耍与中。

    落月生望着眼前一切，心生大惑，难道这又是幻境？这地方犹如仙境一番，为何会出现于此，他甚是紧张，仔细打量着周遭一切。

    心中那抹渴望此刻也是无比强烈，吸引他之物就在上面。

    他找到一直达坡顶小路，沿着这花中蜿蜒小径，缓缓前行，香气萦绕于身，他伸出手掌，一只五彩斑斓蝴蝶停驻在他指间，双翅缓缓闭合，躺在他掌心，落月生微微一笑，“我就这般人畜无害吗？这小小生灵也敢如此放肆？”

    落月生止住步伐，定睛凝视着它，那蝶翅上花纹脉络甚是美妙，落月生觉得似曾相识，他保持这种姿势，生怕打扰了它休憩。

    许久，他觉得胳膊酸痛之时，那只蝴蝶突然张开双翅，绕着他身子翩翩起舞，甚是恋恋不舍，飞行三圈之后方才离开。

    落月生静静看着这一切，心甚是平和，慢慢走到坡顶，一不到五丈来宽平台，一座孤坟静静伫立在中央，枯黄坟土对比周围鲜花芳草，是如此凄凉，一朵白菊盛开在光秃坟头，是如此孤寂，瓣瓣花朵都充斥着悲伤味道。

    这坟墓埋葬的颇为仓促，连墓碑都无暇立之，不知是何人埋葬于此？又与始皇有什么纠葛？

    落月生呆呆望着，莫名觉得哀寂，犹如失去心中挚爱一般，他抬头远眺，那无尽深蓝天空纯粹地容不下一丝白色，清风扬起他发丝，他打量眼前坟头，面色凝重，眼神甚是犹疑。

    那勾起他无限欲望之物就在其里，但掘人坟墓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又违背他的良知，在听雨轩这十几年，那薄薄一本《弟子规》早已经翻乱，那千余个字早已经铭记于心。

    师父曾教导损人利己之事不可为，损人实则损己，只是潜伏于心，短时之间不觉晓，终须有日会爆发，届时就是亲远友离，被万夫所指，得不偿失，受世人唾弃。

    但直觉告知落月生，里面是他重获新生之希望，是他可以重修武道，实现胸中抱负之转机，他实在是不甘心就如此放弃。

    他左思右想，心中两个念头互相争执，他实在是难以做下决定，不挖，等待他的就是死亡，但挖，是良心上的折磨，那对于他无异于死亡。

    他索性坐下来，看着远处风光，强迫自己不想身后那坟墓之事，或许这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困难的抉择，他有些怀念之前那幻境，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切不用他做太多考虑，仅需要依据本心去做一切事情。

    人立于天地之间，只求一个心安理得，无论是做人还做事都求一个无愧于心，但世间种种，繁花乱入眼，在无数诱惑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够坚守内心最后一片净土呢？

    在面对诱惑之时，不知有多少人说出有悖良心之话！做了违背良心之事！待到沧桑时，回头看看来时之路，不知有多少与当初之方向大相径庭！

    落月生重重深吸一口气，他起身转过头，看着那坟头，掀衣前踏一步，直挺挺地跪下，俯身磕下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对不起了。”

    他趴到坟前，每扒开一抔黄土，心就沉重一分，他咬咬牙，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想着此事，手疯狂扒拉着，当手指碰到坟头那朵白菊之时。

    他停下了，浑身颤抖不止，缓缓睁开眼睛，娇嫩白菊在风中摇曳，丝毫不知将有灭顶之灾夺其生命，落月生收回伸出之手，看着手上黄土，犹如看见满手罪孽，他心慌不已，用力揉搓着，但指缝里的，他却无论如何都处理不了，他抠了一遍又一遍，亦是还有残余。

    啊——！

    他狠下心，咬紧牙关，低吼一声，右手大拇指指甲被他硬生生掀开，鲜血淋漓，随后他伸出另一只手，其颤抖不已，他慢慢拭去最后一丝黄土，已被鲜血染红的黄土。

    他笑了，开怀大笑，笑的很是畅快，笑的很是肆无忌惮，此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记忆片段。

    一个幼儿被一白裳温婉女子抱在怀里。

    “央儿！不管这世道变的如何，记住这八个字，云淡风轻、无愧于心。”

    “娘，那是什么意思呀！”

    “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

    画面一闪而过，一股悲寂之情爬上心头，落月生望着那白菊，一滴鲜血于白色花瓣上缓缓而下，他嘴里不停循环念叨着那八字，许久，他突然站直身子，重重拍掉身上黄土，

    他咬着牙，捏紧拳头，把那拇指死死捏在掌心，鲜血从指缝溢出，随后他拂袖转身，抬头挺胸，带着释然之情大步向前迈出，只是每走一步，一滴猩红鲜血于小指指节处，滴落地面，渗入泥土之中，转瞬便消失无影踪。

    适才踏出第三步，还没落脚，风云忽变，乌云遮天蔽日，这一方小小天地之间，狂风大作，遍地雏菊被刮起，残花漫天，势有毁灭之意，空中飞舞的彩蝶一一凝结为石块，以生前最后一个姿势纷纷往下坠去。

    “你真的不要了吗？”

    背后传来一女声，落月生甚惊，遂回头望之，那坟头白菊幻化成一背生蝶翅女子，看不清其面目，落月生却觉甚是熟悉，有一血脉相连之共鸣。

    一股幽香从那女子身上溢出，落月生吸入肺腑之中，他只觉心甚是平和，就连那疼痛都减弱些许。

    “云淡风轻，无愧于心，”落月生脱口而出，而那女子煽动绚烂翅膀，飞到他身前，伸出手温柔抚摸他额头。

    “原来你并没有忘记？”

    落月生听此，甚是激动，痴痴望着女子，道：“你是我娘吗？”其声颤抖不已。

    女子没有回他，煽动翅膀，转身离去，无论落月生如何呼喊，亦是不闻不顾，最后消失在落月生视线之内。

    这时，那孤坟却从中开裂，光彩溢出，一玉玦飞出，径直飞向落月生，未等落月生反应过来，就没入他脑海。

    落月生愣在原地，闭目冥思，更觉惊讶，只是来不及多作思考，这一方小小天地便开始崩塌，远处天空以肉眼可视的速度湮灭着，落月生顺着来时之路慌忙逃去。

    逃到半路，飞来一尚未石化蝴蝶，正是先前所见那只，落月生向它招手，发现那受伤拇指已然完好，只是在那指甲中心有一蝴蝶印记，甚是诡异。

    他拭去手上鲜血，那蝴蝶并不介意，径直飞向他掌心，落月生没有停下，尽可能把手上血渍擦拭干净，随后将蝴蝶捧在手心，一同逃到石门另一边。

    而石门这边，蝶翅女子漂浮在空中，双眼晶莹，凝视那道石门，“央儿，这是我们苗蝶一族世世代代之宿命，娘今日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守护你的世界。”

    随之便与身下这片小天地一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