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风声渐起,原本温馨的浮动柔光,在这寂静的房间内急速冷却,直到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冰寒。
“你在说什么?”奥格塔维娅愣在原地,忽然整个人都阴沉下来,姣好的脸上此刻蕴含着隐藏不住的怒意,“我听不懂。”
约西亚也不急,他举起茶杯喝了口红茶,淡淡道:“我今天去晶沙馆赴宴了,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奥格塔维娅走进房间,找了个椅子坐下,说道。
“去的人都是些诸侯豪族,除了佣人外一个小角色也没。大家本来聊得还挺好,但后来……”约西亚斟酌了一下语句,“其中一个人讲了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奥格塔维娅盯住哥哥的眼睛。
但约西亚的眼睛却只是对着他手中的书本:“拉蒂亚城中有一位吟游诗人,在拉蒂亚解围后写了一首歌,并在酒馆中传唱。内容就是拉蒂亚被围攻的这个事件,嘲讽各国诸侯的无能,卡赛利亚国王的胆小和愚蠢,一边称颂了小伯爵的勇敢和鹰岭指挥的义气。”
“他怎么敢!”奥格塔维娅瞳孔猛缩。
“他自然不敢那么直白,他只敢借古讽今。这首歌表面上描述的是在普泰克特叛乱时期,一个被国王和诸侯抛弃的城堡,被一位流落至此的小军官和当地小贵族守住的故事。这位吟游诗人还曾在大庭广众下说,他创作这首歌是为了感谢被群众忘却的本地守军,他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成功让市民们重拾起对守城部队的尊敬与谢意。 ”
“可这与夏普没关系啊?”奥格塔维娅疑问。
约西亚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我在席间借口离开片刻,让我的部下去调查一下。刚才他向我报道说,确实有这个人,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贫民窟里,舌头被割了。”
奥格塔维娅失神地沉默良久,才悲悯道:“如此残忍……”
“笑话的结尾是鹰岭新营指挥在一个酒馆喝酒,正好听到吟游诗人的歌,先是面有得色,接着高兴地咧嘴大笑。”
奥格塔维娅终于明白了什么,惊道:“那贵人们?”
“一位贵人当时就愤怒地拍桌而起,向周围人抨击鹰岭新营指挥的行为,声称他是无耻之徒。于是贵人们在席间接二连三攻击鹰岭新营指挥,不说单纯的口头评论了,还有人翻出不少鹰岭新营指挥所谓的黑料,我也听不出是真是假。最后结果是他们商议决定团结起来,打压惩治此人。”
“他们一定也……问了你……”
“没错,作为两位被大肆嘉奖的将领之一,我的立场很重要,假如我决定站在他们那边,那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能顺利得多。”
“那你?”
“我说了一大堆套话,暂且应付过去了。”约西亚惨然一笑,“那么多血族大人物围攻他一个,他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
在海洛依丝与黑可汗的博弈开始之前,巴兹特东北部诸侯却先出现了动荡。随比利提斯公国象征性的援军一起到来的某位比利提斯官员,在好不容易秘密求见海洛依丝之后,向她描述了比利提斯的内部问题。
在比利提斯公爵战死后,谁继承公爵之位成了最大的问题。比利提斯只有一女二子,两位儿子都与父亲一同死在了与黑可汗的战争中。因此,按照比利提斯从东国封疆时就开始使用的传统继承法——当死去的爵位持有者没有活着的直系男性后代时,爵位由直系女性后裔承袭,继承公爵位置的应当是其女儿。
但比利提斯公爵的家族是来自弗兰西斯地区的莱恩氏,他们在弗兰西斯时使用的是弗兰西斯的继承法,女子并没有继承权——当死去的爵位持有者没有活着的直系男性后代时,爵位应该由其他男性亲属继承。
因此,在比利提斯公爵的女儿即将继承公爵爵位时,比利提斯公爵的侄子提出了反议,他认为莱恩家族应该延续他们在弗兰西斯的传统,而非比利提斯的传统,得到了莱恩家族的绝大多数成员的支持。而比利提斯公爵的爱将,一位留守故土的人类将军则选择支持恩主的女儿。两派势力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新公爵继任遥遥无期。
在这种情况下,公爵之女琪卡?莱恩派出了一位秘密使者,来拉蒂亚寻找海洛依丝,邀请她去往比利提斯,进行仲裁。
“我也是弗兰西斯的女人,假如我仅仅回信宣布支持琪卡即位,莱恩家族的其他人肯定不服,认为是我徇私。我远在拉蒂亚,他们说不定还会搅出啥乱子。幸好如今拉蒂亚到乌尔法还挺安稳,没有战事。因此,我决定接受她的邀请,亲自去往比利提斯,支持她即位。这样,我也好安抚各方,免得后院起火。”海洛依丝在军议上说出自己的决定,结束了众人关于海洛依丝是否该接受邀请的争论。
“不可!”慈眉善目的卡赛利亚国王此刻却一脸焦急,向前一步道。
“国王陛下可还是觉得此地军务紧急,我不该抽身离开?”海洛依丝皱眉问。
“非也。皇女以帝姬之身,前往公国存亡续断,法理之内,恩德之致。此去比利提斯,莱恩家族必定遵从皇家裁决,且感怀不已。但我看来,莱恩毕竟是弗兰西斯的莱恩家的分支,若同宗异法,恐不合法统。”
“弗兰西斯归弗兰西斯,比利提斯归比利提斯,早已落叶生根,分家为侯,哪有继承法非要一样的道理。”夏普质疑道。
约西亚一眼将他瞪到闭嘴,夏普没感觉到,但约西亚却清楚感受到,十几支阴冷的目光如箭般刺在夏普的身上。
“可若令旁支即位,难道不怕威望不足,法统不合么?”海洛依丝问国王。
“此言差矣,莱恩家大多数成员都支持其侄即位,人心向背可见一斑。”
“那不是莱恩家成员者的愿望就不算人心咯?”夏普正一脸憋得难受的样子,亚莉克希亚却开口道,一边还瞥了夏普和比利提斯使者一眼。
看来夏普这句话让他和亚莉克希亚的隔阂消散不少……听说之前亚莉克希亚因为对城内守军处理不当可是被海洛依丝一顿好骂,从此见到夏普都是满脸怒容的样子。约西亚继续闭嘴不言,心下却在沉思。
“在下不是这意思。”国王赔笑道,忽然身体不适一般咳嗽了两声,这才接着道,“我的意思是,皇女此去,最好先调查一番,再做决断。”
“好,那我就等到了比利提斯再做决定。”海洛依丝答道。
“在下觉得皇女在这个关头离开还是不大好啊。”亚莉亚进言道,不过她的进言并没有什么作用,海洛依丝去意已决。
当夜,海洛依丝就将军权托付给亚莉亚,本人则在次日点选精骑护卫,一同去往比利提斯。
……
就在海洛依丝离开当天,流言蜚语慢慢兴起,最终席卷了整个拉蒂亚城。
关于夏普的反面流言从酒馆、贵族排队、街巷议论出现并迅速扩散,各种劲爆消息到处传播。
有人说自己是埃兰来的移民,他们说夏普本是埃兰北方饮马海边城邦里的豪族,因为奸淫继母、姊妹被发现,杀死父兄,逃到鹰岭;有人说得到确切的情报,夏普是扎木花拉的结拜兄弟,是打入血国内部的奸细;有人自称夏普在鹰岭的同僚,说是夏普一手导致了鹰岭军团的覆灭;有人说得到难民哭诉,夏普部抢走了他们的财产和女儿,屠杀了他们的孩子;有人说得到夏普手下的信息,夏普故意引黑可汗围攻拉蒂亚,拿全城军民的性命赌前程;有人说内城传来消息,夏普恩将仇报,抢夺埃布尔的功劳;还有人说夏普在城内作威作福,怨声载道。
甚至连“所谓拉蒂亚守城战的价值并没有海洛依丝所说的那么大”这样**裸秒打皇女脸的言论都开始流传。
这些流言几乎一夜兴起,城内各处贴上了关于此事的字条,连宣讲官都开始说这些故事。
当天就有鹰岭士兵因为愤怒与酒馆内酒客的流言而与之产生冲突,引发大规模斗殴;旁边的卡赛利亚士兵围观了全程,直到亚莉亚的部队赶来调解了纠纷。
被殴打者也愤怒地到处传扬鹰岭军的无耻,鹰岭士兵开始在城内各处遭到辱骂乃至攻击,冲突加剧。
次日一位鹰岭士兵为了自保杀死了一位攻击他的青年男子。得知此事后的夏普亲自找到亚莉亚上表自参,并为部下辩解。
亚莉亚好言安抚夏普离开后,收押了其部下。却在亚兰血族的劝说下当天就将其放出,来表现对人类军队的信任,以为安抚。
第三日,这个事件在民间被流传为帝国将领对鹰岭军团的包庇,甚至一度出现了以亚莉亚与夏普为主角的花边故事并被拉科赛血族转述到了亚莉亚那里。亚莉亚十分不悦。
“包庇事件”引发第四日城内声讨鹰岭军的大游行,这次游行一度发展为充斥着劫掠与侵犯的暴乱。鹰岭军在游行当日清晨全体回营戒严。然而愤怒的群众在德高望重者的带领下甚至开始冲击军营,投掷火把与石块,造成了两位鹰岭士兵死亡。鹰岭士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奋起反抗,造成了冲击军营的平民伤亡。
在冲击发生时,卡赛利亚血族高瞻远瞩而言辞激烈地向亚莉亚指出了放任群众暴乱的危害。在得到亚莉亚的授权后,忠心耿耿的卡赛利亚士兵奉命平定暴乱,大肆砍杀作乱的平民,并在平定过程中因为“各种意外”产生了大量的奸淫掳掠的行为。
拉蒂亚群众饱受折磨痛苦,迁怒鹰岭士兵。鹰岭士兵只要敢暴露身份独自在城中行动,就会遭到袭击暗杀。在失踪三名士兵后,鹰岭军彻底禁止士兵一切出营活动。
第五日,城内官僚、富商、艺术家等社会精英共同向亚莉亚声讨夏普的罪行。夏普再次上表自参,被解职听用,而那位自卫杀人的鹰岭士兵则被再次逮捕绞死。行刑现场群情讥讽,愤怒的群众在沿途就开始投掷各种杂物。
瑞卡瓦与奥格塔维娅在约西亚的明令禁止下冷眼旁观这幅闹剧的全程。
而从奥格塔维娅那里了解到内幕的瑞卡瓦第一次感到这种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无助,如同宿命般的威压,绝无逃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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