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降世,使得阴气来袭,心有所感的平民百姓、武者修士一律闭门不出,试图以家底的那点烟火气遮住阴气。
是以,本该人山人海,观看国庙盛典的场景犹为显得人烟稀少,与历年之盛典大相径庭。文武大臣顶着性命之虞井然有序,一边嗟叹自家生命力的匆匆流逝,一边艳羡帝都的长治久安。
今日,他们的名字注定日后铭刻帝陵,与赢穆英长伴地下。
刻铭,不是为了伴葬,而是为了记录。
盛典正中心,赢穆英身着帝王龙袍,眺目远望大好河山,感受依次举办结束的礼仪传回的馈赠,心中欢呼雀跃且哀鸣悲叹,连举国国民传来的祷告祝念都没能挽留江河日下的生命。
天空之上,苏瞻血染周身,一双剑眸光芒闪耀,手握帝王剑横空无敌。
忽然,苏瞻低下头,浮现一抹灿烂的笑容。
身处祭坛的赢穆英会心一笑。
仿佛是隔了千年!
众帝子泣不成声,唯有赢扶光默不作声。
泾渭分明!
在帝都的另一处,游恪所在的岸边,光秃秃的老槐树偶然掉落一片枯槁树皮,恰好落在游恪的膝盖上,好似与他结个善缘,期待来年平安无事。
这棵老槐树在春季鼎盛的时候,枝繁叶茂,挡风遮雨不为过;在夏季炎暑的时候,树荫凉凉,也不知庇护过多少落魄书生武夫修士;在秋季落叶的时候,高大挺拔的老槐树从来不曾落下一片叶子在树根周围,而是悉数落在了青云河道,随风漂流到遥远的西方。
据说,它本就是从西边移植过来的一株幼苗,早些年因水土不服,险些折了性命,好在有户人家的小顽童待他不薄,替他春日浇水,冬日打暖,如此三年五载,这株老槐树才算是安身立命,活了下来,至今也不知多少个年头。
老槐树还在,小顽童早已作古。
此时,四面八方的武夫修士气息越演越烈,蠢蠢欲动又望而生畏。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别人俗不可耐,唯有真正见识过天高海阔,才肯承认技不如人的悲哀。
那夜,帝都外截杀游恪的武夫都是五湖四海最顶尖的一小撮新生代武夫,一个个也是怀揣如此心态,拼杀过后方知水深水浅。
小马过河,畏首畏尾。
老马识途,实践真知。
帝都的六大世家,丁家公子被废,赵家公子落入水中,孙家公子畏惧不前,秦家公子挂在枝头,最为夺目。
百家是出了名的凡事不问,一门心思造酒经商,除了百家新一代百玄定极为怪异地领了个从守官身,百家自入主帝都商家就不曾出过一员朝廷命官。
至于百年来一脉单传的程家,那位程从守不出门还好,只怕一出门就得送了性命,谁不知道他是红袖香主的铁杆支持者,几乎是公认的狂信徒,除开帝家肯收留,再无一宗一会肯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程家程书艺,入理境最不讲道理的修士,却是最为克己复礼的有道修士。
“比起你那兄长,你这五关不足道也。”游恪喝着小酒,眼角勾着往来人,不满之余不忘出声叹息。
孙尚质望向游恪,眼生怯意,尽管心底明知游恪不会打死他,两条腿还是忍不住的颤抖,始终不敢向前踏出那半步。
“无用的家伙。”
下一刻,游恪大袖一挥,有无边伟力平地而起,一把卷起孙尚质,将他狠狠地砸入河底,生死不明。
“秦正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挂在枝头?”游恪回过头来,打量着一脸了无生趣的秦正举,同样弹出了一滴水珠,打在他的肩骨,却没有贯穿,只是以不可控的频率带动着其左半边的骨头律动。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把我挂在这里?”秦正举本想破口大骂,又怕游恪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只好在话到了口边就变成委屈的怒吼。
“啧啧…堂堂的大家公子还哭哭啼啼,要不要叔叔给你买个棉花糖,安慰安慰你啊。”杀手从旁好心劝道。
这时,杀手全身上下完好的根骨所存无几,自始至终都不曾皱过眉头。就算是他这一声落下,游恪又是一滴水珠打穿他的又一截趾骨,杀手不哼不叫,若无其事。
“我去你大爷的叔叔,本公子可是秦家根正苗红的贵公子,也是你这等俗不可耐的暗影杀手能攀亲的吗?”对游恪不敢大吼大叫,对杀手那是破口就骂,恨不得骂的这家伙狗血淋头,一泄心头的晦气。
“啧啧…你以为叔叔真是什么普通人家?”
杀手玩世不恭的气息陡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书香门第的贵族气息,不说那股气息浓郁扑鼻,至少也是有几分耳濡目染的轻淡。
秦正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杀手,嘴上嘀嘀咕咕,心道,“这不开眼的王八蛋难道真是哪家的公子哥?”
游恪窃笑不语,仰头喝酒遮住眉间的笑意。
杀手一流,耐得住寂寞,装得起深沉,区区气息还不是信手拈来,也就你们这种世家公子把所谓的贵族气息当做独一无二,沾沾自喜,殊不知有多少贵公子美小姐折在“风度翩翩”“小家碧玉”的手上。
“兀那杀手,你有种报上名来,本公子就信你的说法。”被吊在枝干的秦正举努力地扭动身子,一脸不信地喊道。
“你叔叔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迁秦家秦舒书。舒是舒卷张弛云浮沉的舒,书是书香门第文风深的书,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印象?”
“舒书?”秦正举嘟囔着。
杀手不答。
“你真是秦舒书?”
“如假包换。”杀手笃定如此,应有的表情也自然到位。
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自然得体。
“香主,这家伙真是秦舒书?”
游恪闻声,险些一口老酒喷出来,佯装确有其事地回道,“真是你秦叔叔,赶紧认了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秦正举缩头缩脑,不懂游恪的意思。
杀手还想说话,突然觉得脖颈一凉,“好重的煞气,游香主要有大麻烦了。”
话音落下,一位六关武夫坠落在此,单看身着简朴,样貌平平,一身气息若隐若现,不甚起眼。
但对同为杀手的某人而言,这压根就是移动性火山,分分钟爆发的那种活火山,平时遇到绝不逗留,拔腿就跑,可惜自身难保,想跑都跑不了。
“久闻红袖香主大名,特来请教香主高招。”
游恪也不理他,一剑递出,天光一瞬,来者应声倒地。
四方剑飞身上前,抖落一片白火,叫他尸骨无存。
胆战心惊!
一剑出,四方静。管他武夫修士见状,都紧紧闭上嘴,心中哀叹还打劳什子车轮战,都不够这一剑喂手。
“敢问香主,到底怎样才能拿到你手中的铜钱。”五关武夫见游恪闷头饮酒,壮着胆气上前问道。
“有勇、有谋、有气运。”
“何为有勇,何为有谋?”
“明知不敌敢战者,勇;顺势而为者,谋。”游恪有问必答。
气运二字,众人都没有去问。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红袖香主就是当世最幸运的天眷之子,别人可以视之无物,唯有香主最为重视。
“按理说,我也算占了一个勇。”秦正举挂在枝头,突然笑嘻嘻地说道。
游恪挑起手掌,迎着他的脸颊一巴掌拍去,面无表情地接道,“你既无勇,也无谋,比你兄长差了不知多少。”
“人各有命,本公子不强求。”秦正举脸颊微红,也不恼羞成怒,反而洋洋自得地回道,“我好歹也是五关武夫中接下游恪三招不死的,走出这片帝都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十世繁华,秦家才出了个秦三斧,已是羡煞旁人的美事。
其余秦家儿郎面对无望上境的现状,按部就班,不骄不躁,静候下一世的到来。
帝都秦家,从不以武力冠绝江湖。
游恪闻言,习惯性地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
游恪的眼神中有武势的存在,不同于对丁言廉的怒意,而是简单的气势压制。
“你以为瞪我两眼,骂我两句就能让我心生豪情,大放豪言壮语?”秦正举能感受到那股气势,试图反抗又徒呼奈何,“不是我秦家人不求进取,而是我秦家慢了百家一步,注定只能一世出个上境。”
“其实何止是我秦家如此,丁家也是一般无二。其他世家更为可怜,整整一个甲子才能出一位上境,而且其质量还算不得上乘。”
杀手在旁啧啧称奇,心中暗道真是听了不得了的劲爆消息,刚想出声调侃两句,忽觉眉心一滴水珠扣关而来,吓得他赶紧闭口不言。
“若给你早一步登临上境的机会,你可敢应承?”游恪左手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青葫,好似神游天外般随意问道。
“秦家气运不足以撑两位上境,而我自知不如三哥,这机缘不要也罢。”秦正举决然拒绝。
“可惜了这枚铜钱,注定跟你无缘。”游恪无奈叹息,“先前念在三斧的面子上,本想将这第五枚送你,甚至暗中诱你出手,可惜你这家伙确实不争气。”
秦正举神色坚定,无怨无悔。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游恪走到杀手的附近,一指点碎他全身的筋骨,以真气震碎他现有的奇经八脉,又以青云河道的灵气替他重新洗髓伐脉,大开武道新生之路。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游恪松开秦正举,轻声吩咐道,“带着这家伙躲到你家老宅,日后怎么安置他都是你家的事。”
秦正举茫然无措,不解游恪的举动,还想要开口询问,就见他纵身一跃,一头扎入青云河,消失的无影无踪。
非常人行非常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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