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上午九点钟,我们“期盼已久”的德国人来了。
别看我到了而立之年,毕竟照别人傻一点,无论怎么装大相,遇到较劲时还绕弯子、瞎琢磨。所以一听到外面小汽车的喇叭声,我立刻原形毕露,再也控制不住好奇心,毫不顾忌同志们如何观瞻,三步并两步窜到窗下,一脚踩在长椅上,贴着玻璃窗向外面张望。
我扒窗户也是迫不得已,叫那些“二逼领导”给逼迫的。只是我弄不明白,上面那些领导究竟咋寻思的,也许嫌我们这些人磕碜碍眼,或许是我们有损于伟大的国容,怕咱这些丑八怪给社会主义抹黑,反正特别规定一条,凡是不涉及接待的职工都要呆在休息室。
据说在昨天下午厂部会议上,咱们车间老甘同志特别插了话。他建议说,要不要给部分同志放假一天,奖金照发。李厂长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批评道,大家在一块忙活了好多天,等到放桌子开饭的时候,你却把部分出大力的人给撵回家,这不是找挨骂吗?!
现在我想,多亏有李厂长的恩赐,才叫我有幸目睹了两个德国人。
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从车间大门左侧走进来。
一个是黄头发蓝眼睛的青年人,高高的大个子,看着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另外一个还是青年人,也长着黄头发和两只蓝眼睛,只是这人个头儿矮矮,相当的有特点,人中那旮旯留着一撮黑黑小胡子,弄得一副小模样儿,像卓别林在《大独裁者》中饰演的希特勒。
沉浸在自己戏里面的我,看得正来劲儿时,一旁的师傅却生气了。
“下来!”
“快下来!”
他连吼吼带喊。
“看一会儿。”
“再看一会儿。”
我还没看够,应了两声。
“让他好好看呗。”
“又不能看进眼睛里。”
师傅边上的小孟,他念着三七。
“看进眼里有**毛用,全是公的。”
“看看刘蓓蓓兴许有用,那才是一个雏儿!”
坐在小孟身旁的老王,也故意笑话我。
“就是***我也不要。”
“我还是看看这两只洋公鸡。”
哪知道要脸的我,死死盯着窗外。
依照我的经验判断,两个黄头发年轻人的年龄,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七十岁。他们在加上一起有好几百岁的局、公司、厂三级头头的簇拥之下,沿着车间大楼板生产线,往返走了一个来回,指指点点还说了几句话,前前后后用了不到十分钟工夫。随后,全体人马便匆匆走出车间大门,钻进了停在门前几辆小轿车里,连一声喇叭也没按响就悄然撤退了。
“人走啦!”
“人都走啦!”
惊愕不已的我,忍不住大叫。
“滚下来!”
“快滚下来!”
师傅搂不住火了,踹一脚椅子。
我身子一哆嗦,不得不跳了下来。
但落在地上的我,浮想联翩的思想还未断片。
“他娘的!我们这一个礼拜算白忙活儿!”
本来我还想大骂两句,却让师傅一句骂噎了回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一只赖皮狗?”
不过此时,我还没有腾开思想的空儿,就没有吱声。
然而我反复思来想去,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真是可笑!
想一想,那两个西洋小鬼子哪会知道,我们为了迎接他们的到访,披星戴月大干了一个多星期,特别在最后两天,领导已经不敢再让开动机器,甚至连车间厂房那条小路都不许我们下脚乱走,害怕弄脏了那层新粉刷的油漆,害怕踩没有了两条新画上的白色虚线。
但不管惊愕也好,还是感慨也罢,一切经历都已过去,德国人也不声不响地走了,他们留给我们最美好的记忆,就是带给全厂同志们一点好胃口,让我们提前过了一把大年。
……
根据厂部的指示,今天午饭全部免费。
有了厂里最高领导的特别恩准,食堂小领导自然不敢怠慢,备餐丰盛,每人一个炸鸡大腿和两截红烧瓦块鱼,当然也少不了几粒硌牙玩的花生米。无鱼不成宴,没酒难成席。领导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又不分男同志、女同志,还特意犒劳一人一瓶“雪花”牌啤酒。
同志们喜逐颜开,都说堪比春节大联欢。
师傅吩咐道:“小李和小孟去食堂打饭,我去弄点白的。”
厂门口的小卖部又火了,这个中午得卖出去半缸的老白干。
但没想到的是,去食堂打饭的我,那颗心也立刻火了起来。
“李福国!”
伴着刘蓓蓓一声,她走出了食堂大门。
“……。”
还未等我向她阿谀、献媚、打招呼呢,她就主动停下脚步,颇为亲切地看着我。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叫我多少有点无所适从,一时都不知说啥好,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她。
“看把你乐的,我先排队去。”
机灵的小孟说着,还冲我诡异地一笑。
“嘿嘿,有啥事?”
见小孟走进了食堂大门,我才开口说话。
“没啥事。”
她冲我微微一笑,把手中一瓶啤酒递给我。
“给我的?”
我心中一喜,傻傻地瞅着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呵呵……。”
她笑而不语,在转身走的同时,还向我抛来一个媚眼。
“……。”
我立马醉了,呆呆杵在地上,脑海里一浪一浪翻腾起来,也有了无限联想的空间。那一会儿,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跳个不停,肯定比平时要多跳好几下。
这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
花不迷人人自迷。
这种迷迷糊糊、似醉非醉的感觉,持续了整整一个中午。
我记得,连我那杯白酒也只喝了两口,便倒进了师傅的杯里。
师傅当时一愣:“今个儿咋出息了?”
我撒谎说:“昨晚喝多了,酒劲儿还没过去。”
小孟插话道:“人家要喝带色的,比我们多一瓶啤酒哦!”
老王说:“谁给你的?刘蓓蓓给你的?”
我得意道:“咋的?不行吗?”
师傅插话说:“刘蓓蓓心情不错呀!”
接着又说:“怪不得她这两天总是笑呵呵。”
小孟道:“高兴呗,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王说:“听说她要去天车班开天车?”
师傅问:“你们的消息咋这么灵通?”
小孟说:“天车班的人都知道,刘蓓蓓接大胖娘们的班。”
师傅问:“大胖娘们不开天车还能干啥?”
老王笑道:“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去看库房呗。”
我当然知道,刘蓓蓓在原单位就是开天车的司机。但是我想,她开不开天车不要紧,哪怕她上天开飞机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她是一个能用的女人。此时我早已心猿意马,满脑子全是非分之想,跟演电影一样,不断浮现出刘蓓蓓一个个笑脸,莫非我的女人真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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