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走出徐家,恍惚间觉得又该停一停,便就在路边树下停住,转了身。
霍溶到了她身前,垂眼睨她:“沈将军看起来很担心徐将军?”
这声音不太友好。
长缨抬头看了看,他脸色也不是很友好。
她没有答话。
霍溶漠然望着她:“徐澜大部分成就来自家族赋予,靠他自己,日后恐怕顶不住家族压力。”
长缨心里很烦闷。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是因为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为什么,两世里她虽然没有对谁动过心,但对徐澜她从来都理智清醒的很。
两年多以来关于他各种暗示她都完美的避过了,从没有想过居然会败在他的伤病面前。
被霍溶这一拷问,她太阳**又隐隐作痛。
“所以霍将军是在劝告我什么?”
她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霍溶面色沉了一点:“徐家要找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是吗?”
长缨神情一顿,一言不发转身往前走去。
霍溶捉住她手腕,将她猛地带转身来。
她满脸寒意,眼底里隐藏着戒备和怒火。
霍溶满心里的气劲忽然就跑没了,他手掌下滑,改为将她的手紧紧攥住,带着隐约的妥协,低声道:“沈长缨,你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长缨使劲将手从他右手挣脱,目光如冰凌一般冷冽:“谁是芝麻谁是西瓜?霍将军自以为比徐澜高出一等吗?就算我对徐澜有想法,与你霍溶又有什么关系?
“我跟徐澜共事两年多,他为人热情坦率,最重要的是对我从不乏尊重,你霍溶又觉得自己比他强在哪里呢?”
霍溶垂眼凝视她,面沉如水。
长缨言语未止:“即便霍将军的确就是那只‘西瓜’,你年轻有为,又家世优渥,更有了不起的后台与前途,而我连大家闺秀都不是,既然连徐澜都配不上,你又何必坚持认定我就是沈琳琅?难道就不怕我辱没你身份吗?
“我不是沈琳琅,更不会是你妻子!
“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猜测,我与徐将军如何,跟霍将军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面前的人巍峨如山,环绕周身的冷肃气息给她以强劲压迫之感,但她选择无视。
就算凌晏出事前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记忆模糊,那也绝不足以使她有着跟人谈婚论嫁的过去还不自知!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办法浪费在应付他不着边际的猜想上!
“你再说一次跟我没关系?!”霍溶上前一步。
长缨沉气,稳稳出声:“我跟霍将军没关系,跟沈琳琅没关系,我是沈璎,我是沈长缨!”
霍溶望她半晌,牙一咬,忽然拖着她便往街头走。
长缨虽有武功,但怎么也强不过一个使上了蛮力的精壮男人。
她挣脱不开,逐渐察觉掌心潮湿粘腻,低头一看,他牵住她的手竟是受伤的那只右手,因为她的挣扎已经浸出了血来!
她不想当街喊叫闹得难看,只得随着他走,一面低喝:“你放手!你手出血了!”
霍溶压根没理会,黑着脸牵住她直接往霍府方向走去。
片刻工夫就进了府门,门下佟琪正与护卫们交代着什么,见他回来正要张嘴,定睛一看居然还拖了个人,当即便瞠目结舌呆在那里。
霍溶拖着长缨到了房前,抬脚将掩着的门一踹,黄花梨制就的一扇门哐啷一声就被踹落到地上!门板上还落着斗大一个窟窿。
栏外两个正在种花的家仆吓得锄头都掉了,院子里顷刻静寂如坟,唯有房里断续地传来长缨的喝斥。
匆匆跟进来的佟琪到了半路也停下,到了院中也不敢再往前了。
进了门,霍溶又直拖着长缨到了珠帘内,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婚书往桌上一拍才撒手:“你自己对着你的手指头好好看看,你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
长缨忍了一路的怒火,见得此刻,亦且忍耐着将这纸打开,这一开她就愕了愕。
“婚书?”
霍溶拿出印泥与纸张又拍在她面前,不由分说捉住她右手拇指粘上印泥再往白纸上一压。
长缨对比着两个指印,脸色就开始发白……
婚书上写的是霍溶和沈琳琅的名字,但印在女方名字上的指印跟她右手的指印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这……”
她在做梦吗?
怔忡片刻,她迅速地走到窗前,将婚书暴露在阳光底下。
婚书上不论是写的字还是按的印都无比清晰,虽然无法证明的确就是真的,但是也看不出来任何作假痕迹。
而沈琳琅三个字——这是她的笔迹!
她五岁读书六岁写字,十几年里从未断过,且她还活了两世,不可能连自己的笔迹都看不出来!
“‘霍夫人’辨明白了吗?”霍溶给自己灌了杯茶,青寒着脸对着珠帘下方的那人道。
长缨完全无法形容心里的震惊。
她真的是“沈琳琅”……
可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个人的?
又是什么时候跟他签下婚书的?
她低头看着日戳,隆庆十一年六月初三。
她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随后她迅速睁眼,说道:“隆庆十一年是将近四年前了,亦是我姑父出事那年的夏天,我及笄的月份。
“那段时间我尚未遭遇任何变故,在燕京城里呆得好好的,我怎么可能会跟你签下这婚书?
“就算是我忘了,难道凌家的人还有我身边的人都会忘了吗?
“我不知道霍将军使的什么手段伪造的这份婚书,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但是这么容易穿帮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吧?”
她把婚书又拍回桌面上。
霍溶持杯冷笑:“立六月初三是你自己的主意。
“首先我要提醒你的是,这张婚书是你摔下山崖之后自称昏迷的那段时间签的,那段时间你跟我日夜在一起。
“婚书是你提出来要签的,落款与指印也都是你自己加上去的,要说企图,我是不是更应该怀疑‘霍夫人’你是否有什么企图?!”
长缨觉得这声“霍夫人”忒地刺耳,但眼下她脑子里嗡嗡地,又哪里能顾得上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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