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易近人的张永毅带领下,下了楼走向办公楼的另一端。一个七八十平米的大屋内,两侧摆放着棕色的办公桌,每个上面都堆着半米来厚的档案宗卷。
墙边一整排的档案柜里,也塞得满满当当,虽没有张永毅房间那般夸张,但也显得相当杂乱。对面的角落里还有一间侧屋,看上去像是某位领导的办公室。几个零星的科员正在伏案埋头工作,张永亦一脚踏进门来,拍了拍巴掌,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大家注意了,我们这来了位新同志。何亦安,都认识一下。”
何亦安上前一步,微微鞠躬道:“嗯,大家好,我叫何亦安!”
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张永毅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地问道:“咦,你们胡科长呢?”
“这呢,这呢!”
正询问间,从外面匆匆闯进来一个中年人,个头算是中等,只是对身材管理有些不节制,像是胡吃海喝的结果,腹部向前雄壮地鼓起。
一张满是油腻的面孔油光发亮,额前的发际线往后平移了太多,显得本就“天庭饱满”的额头突兀地留出一片空地,和亮灿灿的脸颊连在一起,就像一个削了皮的大鸭梨。
虽说整个面相不敢恭维,可一双小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精明狡黠的光点,一看就是一个老于世故的滑溜人物。
只见这位姓胡的科长,表情略显痛苦地捂住肚子,看来不是跑肚拉稀就是肠胃有疾,边说着话边用手帕擦着满头的虚汗,忙不迭地地问道:“馆长你找我?”
张永毅瞄了他一眼,蹙了蹙眉,不露声色地说道:“哦,广权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同事,何亦安。这位呢是我们档案科的科长胡广权同志。”
“科长您好!”何亦安赶忙礼貌地应声,显得不卑不亢。
“呃!新来的啊!”
胡广权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何亦安,神色有些古怪,明显有点意想不到外加怏怏不乐的意味,悻悻地问向张永毅:“馆长,我我怎么都不知道要进新人呢?”
张永毅蹙了蹙眉,斟酌了稍许,解释道:“嗯,是这样,这也是市里人事局临时的决定。广权啊,何亦安可是兰大毕业的研究生啊,这可是个人才,放到我们档案馆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金字招牌。以后就安排在你们档案科了,你可要好好带带。”
“哦,研究生?这么高的学历啊!”
胡广权眨了眨眼,随即两手一摊,面露难色道:“馆长,我们科庙这么小,咋能容得下这么大一尊佛呢。”
听着胡广权明显的推托之意,张永毅瞪起眼,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散发了出来:“不放你们科,难道放管理科去啊?那不更没法发挥小何的优势吗?怎么,给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你还往外推啊!”
听着顶头上司忿然作色,胡广权顿时矮了三寸,打着哈哈说道:“哪能啊,我是怕委屈了人家小何同志。”
何亦安赶忙上前一步,谦虚地说道:“科长您客气了,我什么都能干的!”
张永毅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赞许的眼光投射在何亦安身上,似乎越看越喜欢,转头冲着胡广权一言九鼎地说道:“看看,小何同志的态度多端正啊。就这样吧!小何啊,你初来乍到,就跟着胡科长熟悉熟悉工作,胡科长也是馆里的老人了。哦,对了,你还有什么个人方面的需求吗?”
“谢谢馆长了!”
何亦安赶紧致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带尴尬地询问道:“嗯,我想问问,咱们馆里有宿舍吗?”
张永毅愣了愣神,疑问道:“宿舍!你不是家住在市里么,怎么”
何亦安面露一丝为难,支支吾吾的道:“嗯,是家里有些特殊情况。”
“哦,是这样啊。”见何亦安不愿过多吐露缘由,张永毅会意地点点头,转头对胡广权说道:“广权啊,我记得职工宿舍还有那么一两间吧?”
“宿舍啊,是有那么两间。”胡广权面色一僵,犹豫不定地说道:“但都让后勤搞卫生的几个临时工占着呢,这一时半会的,也腾不出来啊。”
听到这话,张永毅面容明显变得阴沉起来。馆里的大事他从来不含糊,一些小事基本上是放权给了下面。
胡广权的话在他这个老机关听来,一开口就知道这其中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猫腻,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便点破,只能绷着面孔说道:“这怎么能行!宿舍是给在职同志留的,怎么能随便就安排给临时工呢,这不符合规定啊。你这样,腾出个最好的单间来,先给小何同志安排了,你不能让这么高学历的同志和临时工挤在一起啊。要给予特殊的照顾,这也显得我们对小何的重视啊!”
听出了馆长没有往细处追究的意思,胡广权顿时放下心来,巴巴地上前道:“好的,好的,馆长您都发话了,我这就去落实!”
张永毅随即转头过来,体贴地询问道:“小何,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在旁边的何亦安早已经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馆长就能如此雷厉风行的给予落实,拳拳爱护之心彰显无疑,这令他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连连致谢道:“馆长,这太谢谢您了,您看我刚来就给您添麻烦了!”
张永毅笑呵呵地扶了扶眼镜,鼓励的眼光看向何亦安,说道:“呵呵,好好干吧,我们这里可是难得来你这么一块宝贝疙瘩啊!行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再找我吧!”
“谢谢您了,馆长您慢走!”
说完张永毅也不做过多的停留,挥了挥手转头离去了。看着馆长走远,胡广权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完全是前恭后倨的状态,眯着小眼睛看向正在等候他吩咐的何亦安,言语间便开始打探起来。
“小何啊,看来馆长对你很照顾啊,你们什么关系?”
“呃,关系?”
对官场涉足未深何亦安有点摸不清头脑,只能直言不讳地说道:“没有啊,我今天才见到馆长的。”
“哦,是这样啊。”
看着何亦安毫不做作的面容,胡广权顿时心里有数起来,看来对方也是个没心机的货色。历来官场怕背景,能力和素质其实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要是对方有学历、有能力,加上有背景,再稍稍心智城府过硬点,那么自己这个小科长可就要提心吊胆了,说不定一不留神就会被取而代之。
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想到这里,心思缜密的胡广权讪笑道:“呵呵,我们馆长这人就是惜才啊。那行吧,姜南,来来来,你过来!”
随着胡广权的一声招呼,从不远处的办公桌前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位年轻小伙子,长着一副浓眉大眼、富有朝气的面相,连带走路的姿势都是连蹦带跳的,打眼看去就是一个性格跳脱、人畜无害的大男孩。
“你就负责给他安排一下业务工作吧,该干什么,怎么干你就先教着。嗯,我再出去方便一下。”
大男孩姜南干脆利落地应声:“好的,科长!”
说完,胡广权又掏出手帕擦擦虚汗,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都什么事,蹲个厕所都不安稳”
待到胡广权离去,姜南这才热情地拉着何亦安的手,让他在一处办公桌前坐下,几个好奇的同事也都随之围了上来,姜南兴奋地道:“来来来,这里坐,何亦安是吧?你真是研究生毕业的啊?”
何亦安阳光明媚地微笑道:“是啊,兰大社会学专业。”
“哇!”姜南一声尖叫,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星光:“厉害厉害,我简直太崇拜你了!”
何亦安眨了眨眼,有点疑惑:“这有什么可崇拜的啊?”
边上几名围观的同事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姜南,倒是为何亦安解了惑:“你不知道,姜南考那个在职函授的大学文凭,考了有几年了吧”
“有个三四年了吧,反正都快烤糊了!”
“所以啊,他不崇拜你崇拜谁呢?”
“去,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寒碜啊,我也就考了两次!”听着众人的奚落,姜南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梗着脖子狡辩了一句,随即话音一改,笑嘻嘻地冲着何亦安说道:“呵呵,不过这下好了,现在我有现成的老师了。何亦安,啊不!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何老师吧?”
何亦安连忙摆手推辞道:“别别别,你就叫我何亦安就好了,老师我可当不起,我还指望你帮忙教教业务知识呢。”
“哎呀,那些算啥知识啊。”
姜南大咧咧地说道,然后挺了挺胸膛,憨憨的脸颊带着几分豪放不羁:“反正啊,我心里已经把你当老师了,称不称呼老师的无所谓,呵呵!”
“哎,何亦安,你这么高的文化水平,怎么跑我们小小的档案馆里来啊,这简直有点拿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嘛!”一个同事疑惑地问道,对于何亦安的条件,谁都会充满同样的疑问。
“就是啊,太让你屈尊降贵了。”另一个同事应和道。
何亦安面色一僵,稍显尴尬地应付着:“工作需要吧,锻炼锻炼也没啥坏处。”
“看看人家这觉悟,就是不一般的高!”
姜南当场竖起了大拇指,嘴里啧啧夸赞着,然后拍了拍胸无城府的胸膛,豪爽地说道:“何老师,回头我们可就是同事了,有啥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我姜南脑子虽然不好使,但当朋友可是敢两肋插刀的。”
何亦安欣然地点头致谢道:“那谢谢你啊,也谢谢各位了!”
“别客气,别客气!”众人皆是笑颜回应。
正说着,胡广权终于解决完了肚内的存货,步履飘浮地走了进来,看着科员们围着何亦安扎堆闲聊,油腻的脸孔显现出几分不满,边擦着虚汗边训斥道:“都干什么呢,上班期间扎堆聊什么天啊,不干工作啦!”
众人如同惊弓之鸟,轰然散去,看来众人对这位形象特异的顶头上司充满了畏惧心理。
有心人或许一眼便能看出,胡广权对于何亦安这位新进的同事,持有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反感和防范心理。
只见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尴尬坐立的何亦安,翻了翻眼皮,嗫嚅嘴唇似是想说话,却又强压着没有开口,自顾自地走进了办公室。看着何亦安如坐针毡地枯坐在办公桌前,众人均投以怜悯的目光,就连姜南憨憨的脸庞都有些拧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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