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权深深呼出一口气,撇着嘴将手里的资料不屑地抖了抖,带着略显嘲弄的语气,先褒后贬道:“小何啊,你这种主动搞创新,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行为我可以理解。可你看看,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省一级的档案馆,哪有那么多的任务量啊。而且现存的这种管理方式已经延续很多年了,大家早都习惯了。你现在搞这一套,先不说后期效果如何,大家还不都得跟在屁股后面重新来过,折腾人嘛。”
何亦安像是没有听出对方的刻意否定,抿着嘴强调道:“可是当下的这种管理方式不利于长远发展啊。科长,改革是这样的,一开始可能是有点不习惯。但你习惯以后就会发现,这才是最有效最科学的管理模式。”
看着何亦安如此不上道,胡广权也不好当面否决对方的提议。当然,这跟所谓的打消基层科员工作积极性无关,只是从本心出发,也要压制何亦安这种激进冒头的做法。他翻翻眼皮,抹了抹光洁泛油的额头,勉勉强强地敷衍道:“行吧,那就先把这个放我这,我好好研究研究,真要能行,我们再往上面报。”
何亦安欣喜地点头道:“唉,好的,那科长我出去工作了。”
当何亦安前脚刚离开办公室,胡广权道貌岸然的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
偏了偏脑袋,鄙视地看着手里的文案,嗤之以鼻道:“建议书!呵呵,也太煞费苦心了吧,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
说着,胡广权再也懒得看一眼所谓的建议书,随随便便地扔进了最下方的抽屉里。
那一份花费何亦安几个昼夜精心写就的材料,现如今就像一双令人厌恶的敝履被弃之不顾了。
何亦安当然不知道胡广权这种一蛇两头的虚伪做派,出了办公室的他还沉浸在即将宏图大展的憧憬里,面带春风荡漾的笑容。
可这一表情,在周边的同事看来,意义则完全不同了。
何亦安似乎也察觉到了周边投来怪异的目光,扭过头去,才发现很多人都在偷偷用眼瞄着自己,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地透露出一丝鄙夷,办公室里的气氛透出一股莫名的酸味来。
何亦安稍稍皱了皱眉头,也没细心去琢磨这其中的缘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简单地收拾了收拾东西,便扭头去了档案室。
办公楼不远处的几排青瓦房,便是存放档案的库房。
西北的天气干燥异常,存放档案的地方除了防火防尘外,对于潮湿倒是没太多的要求。因为没有窗户,库房里光线有点昏暗,橘黄色的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一排排带有轨道的铁架森然排列着,最高处都要顶上房梁了。铁架上堆满了档案资料,很有点繁星似海的感觉。
姜南探头探脑地来到这里寻找何亦安,对于刚才同事们对老师的闲言碎语依旧感到忿忿不平,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防范些这帮不着四六的小人物。
隔着档案架的缝隙,看到何亦安正在斜梯上点检着档案编码,姜南走上前道:“何老师,在这忙呢。”
“哦,小姜啊,怎么找到这来了?”何亦安皱了皱眉头问道。
“我是看你刚才脸色不好,来找你聊聊。”
何亦安抿了抿嘴唇,淡然地道:“我脸色不好?没有啊,很正常啊。”
“这你还瞒我啊!”
姜南懒散地斜靠在档案架上,翻了一阵子的白眼,撇嘴道:“我是年轻,但我也不是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新手啊,很多事我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看着眼里只是不说罢了。”
“哦?”
看着姜南拧巴着脸,一副老于世故的模样,何亦安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趣地问道:“是嘛,你都看出啥来了?”
姜南瞪了瞪眼睛,煞有介事地说道:“咱这档案馆啊,林子虽小啥鸟都有!我待的时间比你长,经历的也多。你别看那些人,表面上对你和颜悦色的,背后眼红嫉妒给你捅刀子的多的是,说来说去其实都逃不过名利二字。”
“呵呵”
看着姜南少年老成的样子,何亦安淡然地一笑,走下梯子,靠前说道:“你还挺有感悟的嘛,照你这么说,是有人觉得我妨碍到他们的利益了?”
“可不是嘛!”
姜南绷着一张郑重其事的面孔,言辞凿凿地说道:“你想啊,你这么高的学历,一来就给你分了宿舍,还定的是中级馆员的职称,这次调整职称你再往上走走,那可就能和科长平起平坐了。我们这五六年没挪窝的大有人在,你没后台没背景的,才来一年啊,谁看了服气啊!”
“这”
经过姜南的善意提醒,何亦安蹙起了眉头,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了,急于求成的心态表现的太过明显,有些毛躁了。
看着何亦安沉默在了当场,姜南咬了咬嘴唇,忐忑地说道:“何老师,你那个建议书,我后来琢磨了琢磨,最好还是算了,免得背后闲话多,使绊子的更多,树大招风啊。”
何亦安皱眉思索了稍许,抬头问道:“是不是大家都觉得我这是在出风头、搞钻营,跟他们抢职称名额啊?”
姜南耿了耿脖子,肯定加确定地道:“那还用说啊,这个节骨眼上,谁都往这方面想!”
何亦安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涌来,俊朗的面孔随之暗淡下来,怅然叹息道:“哎,人有私心也正常,我也避免不了。但更多的,我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对得起我这几年大学所学,这跟钻营扯不上关系。”
姜南瞪了瞪眼睛,询问道:“你真把建议书送给胡科长了?”
“嗯,已经送过去了!”
姜南眨了眨眼睛,追问道:“那他咋说啊?”
“呃”
何亦安低眉回想了一番,悻悻地道:“没说什么,就说先放在他那,研究研究再说。”
“看吧,你还是一厢情愿了。”
姜南两手一摊,像是正如所料的一般,随即神神秘秘地凑上前,低语道:“你不知道,胡广权这人精明着呢,他能看着你一步步地超越他?我给你讲吧,他盯着副馆长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啊还是小心点为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三人行必有我师,古语不欺。
一番话从姜南这个貌似憨厚单纯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确实让何亦安有点刮目相看,这也同时给他及时上了一堂很好的生存实践课,让他受益匪浅的同时也是感激涕零。
“嗯,你说的意思我明白。谢谢你啊,小姜,至少这档案馆里还有你这么个真心朋友能坦荡直言。”
“嘿嘿”
姜南羞涩地挠了挠头,一改刚才正经八百的严肃状态,突然又回到了嘻哈的本性:“那是因为你是我老师啊,在咱这个人情能淡出鸟味的单位里,本来一天到晚就浑浑噩噩、贫乏无味的。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老师,要是连你都不能说点真心话,那还不把人给憋死。”
何亦安温文儒雅的俊脸显露出一份温暖的笑意,说道:“你啊!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
姜南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带着几分忧虑说道:“何老师,那就说句更真心的话吧。这档案馆啊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不是浪费不浪费你才华的问题,而是时间长了,你还真就会变得跟我们一样,没啥人生目标混吃等死,为点蝇头小利你争我抢,甚至打个头破血流都是有的。没意思,更没意义。”
对于姜南的真情实感,何亦安一阵阵地沉默起来。
很多事情对他而言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无可奈何,这也是为什么自己急于求成的症结所在。连姜南这种乐天派都能感悟到人生的无望,那么自己呢?
会不会将来的某一天,自己真变成姜南口中那种所谓混吃等死的碌碌之辈?
看着何亦安突然忧郁下来,脸色暗淡,姜南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头,拧巴着脸,尴尬地道:“呃,何老师,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你别想太多哦!”
何亦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抛开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淡然道:“没事,谢谢你小姜。”
“呵呵,你知道就好。”姜南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又提醒道:“哦对了,今天发工资,记得回头去财务那领啊,我先走了。”
姜南离开了,他的一番诚恳之言,确实是击中了何亦安的要害。从来都认为只要努力奋斗了,梦想就能够照进现实。
可当岁月的车轮无情地碾压青春的棱角,何亦安突然发现,自己秉承的信念和自信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并非那么坚不可破、亘古恒远。
这让他突然间为自己的信心摇摆而感到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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