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不前的车流之中,陆见川俯身过去,和方行舟接了一个短暂的豆浆味的吻。
热意迟迟没有散去,身体内部的跳动慢慢开始变得有节奏,比晚上更加有力,证明“它”正逐渐在这具怪物的身体里扎得越来越深,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陆见川指尖微微发抖。
他离开方行舟的嘴唇,依依不舍,用脸颊反复地蹭他的皮肤,像是犯了病的皮肤饥渴症患者,迫切地渴望更亲密的接触,以此来压制对“它”的本能抵触。
方行舟闻着他身上的独特幽香,放任他小狗般的行径,轻轻反吻他的嘴角,道:“好了,专心开车。”
陆见川不肯松开,蹭了许久,一直到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才坐回驾驶室,然后空出一只手,和方行舟相握。
无名指上的订婚戒贴合在一起,带着彼此的体温。
绿灯,车流终于开始前进,陆见川热得有点受不了了,腹部像是烧着不安分的火。他把车窗打开一些,让外面的冷空间涌入。
有什么东西悄然融进他的骨血,而这绝对不是一件舒适的事情,属于怪物的“免疫系统”正渴望启动,被陆见川凭借意志力牢牢压制。
他享受这种痛苦,在身体的排斥中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忍不住捏紧方向盘,用奇异的语调道:“舟舟,我也爱你。”
这样的话,方行舟在过去的十年几乎每天都要听好几遍。
他玩着陆见川的小指,“嗯”了一声,低头开始处理手机上的工作信息。
开了三十分钟,陆见川一刻不停,在车里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他的分手之苦、思念之痛、爱妻之坚而方行舟早已习惯,恰到好处地给予回应,用最简短的字句让陆见川感到满足,并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在如此聒噪的甜言蜜语中,他到达医院,嘱咐陆见川回去开车小心,让他晚上不用来接。
陆见川的工作是全职富二代,每天无所事事,最大的爱好是给方行舟当生活助理和专属司机,平日里总是要磨蹭许久才肯和他分开。但今天,他难得离开得很干脆,甚至把油门踩得嗡嗡响,让排气管发出加速过快的噪音。
方行舟上班快迟到了,没有留意这个小细节。
他今天要上到晚上八点,上午一台手术,下午坐诊,晚上一台手术。
手术前,他在更衣室摘掉无名指上金光闪闪的暴发户风格戒指,将它仔细收进个人柜里。
和他一起换衣服的同事睁大了眼,瞳孔中闪着熊熊的八卦之光。
早上的手术难度系数不算高,前后三小时就结束,正好能赶上午饭。而就在这三个小时里,流言蜚语已经呈指数型传播,传遍整个医院——
各个八卦群里的头条整齐划一:外科的高岭之花方医生被人拿下了,对象疑似审美极差的某大小姐,而从来不戴任何首饰的方医生为爱痴狂,竟然在他的“外科圣手”上戴了其丑无比的金戒指。
谈论这件事的人提起金戒指,无不啧啧两声,绘声绘色讲述那东西到底有多丑,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成了本日最大谜案,甚至有人重金悬赏一杯咖啡求偷拍,只为一睹戒指到底有多丑。
等方行舟手术完出来,重新戴上戒指,抬脚走进科室里时,所有人同时看向他的手。
方行舟还在看今天的查房记录,戒指大大方方地停留在他的右手上。
那枚戒指虽然是黄金做的,却比一般的黄金要亮许多,亮得离谱,亮到甚至让人在室内都觉得晃眼。戒身设计得很粗,中间镂空,镂空部分雕着一颗俗气的爱心。
看起来像地摊上五块钱买的假金,而且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地摊。
更绝的是,这样审美惨绝人寰的戒指,戴在方行舟白皙修长、拯救过无数人性命的右手上。
科室齐齐沉默了一分钟。
方行舟看完记档,抬起头,然后微微一愣:“大家不去吃午饭吗?”
众人迅速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方行舟下午还有接诊,顾不上这些八卦新闻,在众人的余光中拿起工卡,朝食堂走去。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他终于从手术室出来,抽空看了眼手机,发现上面有两道未接来电。
方行舟拎起包,把电话拨了回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十几秒内,他坐扶梯从六楼下到五楼的妇产科,余光里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妇产科门口。
是陆见川。
他正微微歪头,目光追随着身边经过的大肚子孕妇,脸上带着难以描述的神色,似是好奇,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漠之感,像一个动物学家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方行舟心头微跳,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很快,陆见川察觉到震动,从包里取出手机。
看到来电人之后,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淡漠感如潮水般褪去,仿佛一具骨架被覆上了血肉,迅速变得鲜活了起来。
“喂,舟舟,终于做完手术了?我等得快饿扁了。”
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埋怨。
方行舟的心跳仍然很厉害,低声道:“不是让你先吃饭吗?你现在在哪?”
“在你楼下!”陆见川语气中有淡淡的得色,“再饿也要等你一起吃。”
紧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松懈下来。
方行舟仍然盯着那个背影,道:“回头。”
陆见川微微一愣,然后回过头,远远对上方行舟的眼睛。
半透明的漂亮瞳孔慢慢染上浓郁的色彩,陆见川挂掉电话,站起身,大步朝他的方向走来,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力拥抱他,好像已经有整整一个世纪没有见过他:“终于下班了。”
方行舟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问:“你坐在妇产科干什么?”
陆见川笑眯眯地说:“学习。”
方行舟看了他一会。
“学习?”
陆见川不说话,只是笑。方行舟收紧手掌,想到他最近的反常行为,另一个不好的猜测悄然而生。
他牢牢握住陆见川,道:“小鹿,我必须要提醒你,代.孕非法,极不道德,我绝不会接受这种行为。”
陆见川连连点头:“嗯,你说得对。”
方行舟:“那你最近为什么总提到孩子的事?”
在肚子里的蛋能够被人类技术捕捉到影像之前,陆见川明知道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奇怪,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凑到方行舟耳边,半开玩笑般小声道:“老婆,我可以给你生孩子。”
方行舟:“”
他皱眉看着陆见川。
陆见川:“不用去看精神科,我很清醒。”
方行舟推了他一下:“上车。”
陆见川听话地在副驾坐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然被拿走了手机。
方行舟握着他的手机,象征性地礼貌问了一句:“我可以看吗?”
“当然!”陆见川欣然同意。
于是,他当着陆见川的面用自己的指纹解锁手机,先查银行账户,再查邮箱,最后查聊天记录,甚至很专业地确认有没有隐藏的里系统。
片刻,他把手机还给陆见川。
里面没有大额转账记录,没有乱七八糟的邮件往来,聊天记录更是少到夸张。以陆见川对电子设备的了解程度,应该没有为了要孩子偷偷做了非法之事。
确认完后,他仍然不放心,又警告了一句:“不许动歪脑筋,如果真的想要孩子,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找领养。”
陆见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行舟系上安全带:“想说什么?”
陆见川:“咳,没什么。今晚吃烤鸡翅好不好?我已经提前把鸡翅拿出来解冻了,好饿。”
方行舟道:“下次别等我了,饮食不规律对身体不好。”
陆见川装作没听到:“我又买了你最爱吃的萝卜糕。”
方行舟:“”
陆见川:“吃烤鸡翅好不好?”
最终,他给陆见川做了烤鸡翅。
鸡翅的骨头被完美无缺地剔出,然后在里面塞上土豆条,放烤箱里烤得两面金黄,最后撒上欧芹碎。
陆见川一直说自己饿得能吃一头牛,所以,他又做了拌面、牛肉,煮了两盘周末提前冻好的水饺,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然后,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眼睁睁看着陆见川一人吃掉了十个鸡翅、一整碗面条、四十个饺子、两斤牛肉、六块萝卜糕
方行舟的面刚吃了三分之一,桌子上已经只剩下空盘子。
陆见川靠在椅子里,满足地叹气,眼睛还不舍地盯着方行舟没吃完的面,道:“老婆,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真好吃。”
方行舟:“吃饱了吗?”
陆见川顿了顿,先是摇摇头,然后对上方行舟的视线,又改成点头:“吃饱了,很饱,再也吃不下了。”
方行舟最后吃了一口面,然后把剩下的面推到陆见川面前,道:“我也吃饱了,你还要吗?”
刚才还说自己吃饱了的陆见川拿过筷子,三两口就把剩的面条一扫而光,连汤一起喝完,像是不用咀嚼。
放下碗后,见方行舟还在看,他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太饿”
方行舟笑了笑:“等会记得吃两片消食片。”
陆见川点点头,积极主动地系上围裙洗碗。
方行舟靠在厨房门框上,注视着他忙碌的高大背影,总觉得自那场婚宴之后,陆见川有点不太一样了。
变得又正常又奇怪,似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生活正在悄无声息地脱离日常轨道。
方行舟忍不住有些神经质地用指甲刮着门框。
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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