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流火的天气,老天似乎是把过去几个月的阳光都要补回来似的,太阳又毒又辣,知了在树上叫着,使得人的心情更为的烦躁起来。
王元儿歪在大迎枕上昏昏欲睡,一个小丫头坐在小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捶着腿。
秋棠走了进来,王元儿抬了抬眼皮:“可开导好那丫头了?”
秋棠有些无奈,接过小丫头手上的美人捶,将她挥退,道:“只怕我在她房里所做的苦口婆心都白费了,她只会一个劲的说二爷会照顾她云云。”
王元儿眼睑微沉,道:“你也别说了,她要一条路走到黑,那就随她去。”
秋棠唉了一声。
“回头你去寻了陈枢,让他去西城那举子院把那些举子的名单和家底取上一份来,让她在里面挑一个吧,也不会埋没了她。若她还是不愿意,那就作罢,给了银子打发了走吧。”王元儿淡道。
“只怕她是死心不息。”秋棠叹气。
王元儿也叹:“小姑娘,春心萌动,这也不足为奇,她只看到这人的品相,看到这富贵,却不知,一个妾,也就是一个玩意儿,是奴婢,哪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秋棠噗嗤一笑:“奶奶说的这话,倒跟您是个七老八十的祖宗一样了。”
王元儿睨她一眼,道:“你别说,看着那些个小丫头,我还真的觉得我老了,唉。”
“奶奶还感伤起来了呢。”秋棠嗔笑,又问:“二爷可是真打算嫁了陈姑娘的?”
“他还敢纳了不成?”王元儿眼一瞪,道:“他的意思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催着陈枢,快些拿了那名单过来吧,我也懒得看那丫头在跟前晃。”
“嗯,我回头就去寻了他说这个事。”秋棠答应着。
王元儿想了想又道:“我估摸着这丫头不撞南墙心不死,她必然是想要寻了二爷说的,你吩咐底下的丫头,也别拦着她,她要见,就让她见吧。”
秋棠脸微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大妇不做,何苦偏偏要去做那妾呢?
王元儿料得没错,陈娇娘确实是个不死心的,逮着了机会拦住了崔源说话,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崔源自然是不同意的,冷淡的拒了她。
陈娇娘当天就病了,请了府中大夫诊治了,说是心病。
王元儿听了也不过一笑,吩咐了人仔细伺候,和崔源细细的在陈枢送来的名单里,挑了几个家境贫寒,但人品都憨厚老实的寒门举子备着。
等陈娇娘病好了,王元儿又叫了她来,说了几个举子的情况,又让崔源邀请着见了个礼,由她陪着在屏风后看了几人一眼,最终挑了一个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和妹子的叫袁世丰的举子。
没几天,王元儿便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崔源义妹的名义,将陈娇娘给嫁了出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
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洪水一退,接连就是天晴,太阳毒辣又刺目,很快就将本来湿答答的地给烤了个干透,有些尸体什么的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有个别的地方也悄然起了疫情。
各地只得忙着处理一些在灾里死了的动物和尸体,防止疫病扩撒。
崔源也变得忙碌起来,要修建巩固堤坝,要修防涝工程等事宜。
不但如此,他还领了赈灾和灾后劝农的差使,忙着和户部计算赈灾的银子,忙着去各地巡查灾后农田的情况,还要找侍弄庄稼的老把手讨论农事。而工部那边,水利上和各个重建的工程也是要打理,那是忙得片刻都不得闲,脸上的肉一直没长过,把王元儿心疼得要死。
崔源忙,王元儿自己也是不得闲。
如今洪水已经退了,各个庄子都要计算损失还有来年的栽种,而今年冬,也不能让佃户们过不来冬,趁着如今水退,还有几个月,总要把田重新侍弄起来,看秋冬能种些什么,也好熬过冬,不至于捉襟见肘。
除了打理自己的嫁妆和崔源置下的私产,娘家里的田庄,她也是一并要打理的,所以,这见各个管事的时辰,都长了好些。
日子在忙碌和规律中度过。
八月,流火的天气终于凉了下来。
天气凉爽了,经过努力,各个田庄逐渐的重新上了轨道,王元儿欢喜的同时,却对长乐镇忧心郁郁。
已经八月了,可她从袁大志那边听到,这回到长乐镇的镇民却比以往少了许多。
“镇子没法留住人,这人口减少,人气自然就不足,也就无法聚财,想要回到过去的热闹,只怕是困难了。”
等崔源回来,王元儿将自己的忧思对他说了。
虽然她已经嫁了人,但长乐镇于她的意义,却非同一般,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是她的根,是宝来的祖地,将来不管她会不会回去,她都盼着它好,热闹繁华的。
需知道,根没了,人的念想也就没了。
“我也回去看过,这人口确实走了许多。”崔源抿着唇,蹙眉道。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要使镇子重回繁华,还是要想办法吸引人口过去才行,这人多,做生意的自然也就多,一些大商贾也才会来看个究竟。所谓在商言商,只要有商机,还愁没人入驻?你看,能不能出点什么利好的政策,吸引人来?”
崔源愣了一下,背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就笑了,过去搂着她亲了一口,道:“你果然是个心灵通透的,我这就去拟折子。”
说着,他就往书房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回转,亲了王元儿一口,道:“别等我,你先睡。”
王元儿摸着脸颊,有些莫名其妙的,忽然灵光一闪,连夜叫了潘立洪和袁禄分别到长乐镇和西集镇,只要有要空置的铺子就都盘下来,甭管大小。
隔日上朝,崔源就递了折子,请求减免赋税,更好的鼓励百姓重新回到家乡开荒种田。
更为在这次涝灾中受灾最严重的长乐镇和西集镇针对商家减免赋税,若是在当地从事各行各业生意,都有相应的减赋税政策。而一些外地商家进驻当地投资做生意,也相对减税免税并加以奖励,官府还会大力支持。
除此外,还提出要以工代赈的形式,以求灾后尽快恢复以往生息。
帝准,一条条指令迅速颁发下去,一时,这小贩商家都忙着前去这西集镇和长乐镇看个究竟,也好谋得生息,人气立即就旺了起来。
崔源这么一整,又记一功,政绩也添了一个优,更得皇帝器重了,直叫人眼红不已。
在外,崔源有政绩,在内,王元儿自己也盘下了不少铺子,或租或自己做生意,倒是打了一个双赢。
八月初六,王春儿上了门,说是要回到长乐镇去。
“侯彪一个人在那,我始终心里头念挂,再说了,咱们的家,二叔他们那边,也是需要人看管着,我就想着回去了,也能照看一二,总不至于就这么丢空着了。”王春儿笑着道。
王元儿想了想便道:“你回也好,如今长乐镇有新的政策,很快就会重新兴旺起来。我这次盘了几个铺子,之前我就说过,你绣艺好,你回去开个绣坊?”
王春儿一愣,有些迟疑:“我也没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只怕也是亏的多。”
“也不用你做,咱们寻了掌柜,找了绣娘,你就看着出一些花样,或指点一下绣品也就可以了。”王元儿笑言:“生意的事,哪有事事亲为的,不然那些掌柜,岂不都没饭开了?”
王春儿脸微红,道:“山外有山,我那点绣工,只怕出去也会被人笑呢。”
“你就是想得多,我说好,那就是好,我就说花容坊的绣品也都没你的好呢。”王元儿嗔了她一眼,接着又道:“长乐镇也没正经的绣坊,我看就开这头一家,往好里做,一准赚钱。”
王春儿犹在迟疑。
“你就别再推辞了,你看看,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将来嫁娶可都要银子,光靠侯彪的俸禄哪里够的?总要打算起来。”王元儿眯着眼睛笑道。
王春儿听着,便有些心动起来:“那,要多少银子?”
“银子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会安排好。”
王春儿一听,连忙摆手,道:“那不成,那就大姐你自己开了,不要我的银子,我却是不敢要这绣坊的。要不,咱们一块合股,要不,就不开了。”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看她满面正经的,便举手投降:“行行,你也是犟性子,那我到时让人去你那取银子,这总成了吧?”
“那分成?三七?你七我三。”王春儿又道。
“三七就三七吧,我想把另外的三分给清儿。”王元儿道:“她在宫里,用钱的地方也多,以后……或许也用得着的。”
王春儿听了,自然没有意见,又叹道:“可惜我在京中盘恒了几个月,也见不得她一面,唉。”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道:“你放心吧,她挺好的,再过两个月,她也该生了。侯彪这趟差事也做得好,评了个优,以后说不准也会往上升,若能给你挣了诰命,总能见到的。”
王春儿闻言便有些恍惚,好半晌才道:“只要她好了,不见,也是成的。”
姐妹俩一时感慨不已,别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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