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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寒天总是格外长,明明几只黄鹂都啼叫着闹了春,积了一冬的雪还丝毫没有化掉的迹象。
上官蓉儿收好内务府黄公公亲自送来的一篓子银炭,用挑子拨了两三下,道:“这回的炭似乎比从前的要粗些。”
黄公公嘿嘿一笑,打了个千儿道:“大人请多担待罢,珠镜殿小主子受了寒,今儿一早紧赶着送了几篓子炭去,其余宫里少不得短缺些。大人必定知道,小主子若是恼起来,哪里还有阖宫的好日子过?”
如何叫她必定知道?上官蓉儿听他这话说得轻佻,便皱了眉头,本不欲再言,话到嘴边却迟疑着问了出来:“小主子身体向来康健,怎的好端端的就受了寒?”
黄公公有些为难,瞟了一眼她的脸色才道:“昨儿夜里小主子嚷着要学冰雕,说是……”
黄公公面色难堪,身子骨缩成一团儿,将声儿弱了下去:“说是要雕给大人瞧。”
上官蓉儿的脸唰一下烧得厉害,见黄公公老皮老脸上也漫上了粉色,一时更是羞恼,当着这许多底下人却不好发作,只咬咬嘴唇正色道:“知道了。”
黄公公低头瞄着她徐徐转身,一本正经地地敛裙踏上两仪殿的阶梯,肩膀端得正经到僵硬,心知肚明地偷笑了两声,这才挽起袖子往外走。
上官蓉儿听见几个太监退出了宫门,这才将双肩搁下来,垂头捧着银炭篓子,想起前几日李归月拿自己同越将离比较,她不经意的一句话来。
“那越疆公主上树救鸟时轻功落地,鸟儿竟平缓无恙不鸣一声,想来手上功夫是极好的。”
那时李归月听得“手上功夫”四字,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而后难得地沉默起来。
竟没料到,如今她竟闹着欲学细致精巧的冰雕以证她的手技。
上官蓉儿将碎发别上去,咬着嘴唇轻轻一笑。
“果真是开了春了。”一把慵懒的嗓音不咸不淡地响起,珠帘一打,范媚娘扶着小宫女的手款款行来,桃花眼对上上官蓉儿来不及收回的嘴角,“上官大人竟对着一篓子银炭笑。”
范媚娘的眉头难以置信地斜斜一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上官蓉儿抬眼一瞧,范媚娘今日着了一身利落的箭袖胡服,宽护领交织而下,宝蓝色的外袍将她衬得玉面丰神,丰胸纤腰在仿男装的式样下没有减去一分妩媚,反倒在禁欲的衣衫内隐隐蛰伏着别样的性感。
道姑似的发髻挽得光滑乌亮,淡极始知花更艳,无需朱钗却更显精巧。
上官蓉儿将银炭放下,从宫女手中接过范媚娘的手,无骨的柔荑搭在她掌心,却握不到几分重量。
“主子今日的打扮倒是别致。”上官蓉儿抿抿嘴,另揭了话题。
范媚娘对自个儿的衣着讲究到极致,极少有这样风流俊俏却简单干净的装扮。
“冬日沉闷得久了,换身衣裳倒也开阔些。”范媚娘将素手套进银狐制的揣手闷子里,钩花手炉暖烘烘地贴着肌肤。
上官蓉儿替她将雪白的毛领围上,若有所思地沉着双眼,她跟了范媚娘这样久,再清楚不过她的习性,每每她心有郁结时便会独自前往奉书殿,这些年来,也左不过五六回。
可近两三月,她竟一连去了三回。
范媚娘撩眼瞧着上官蓉儿的动作,低头的瞬间铜镜里掠过高髻玉面的侧影,竟令她恍惚一愣。
这样的打扮,实在像极了……李栖梧。
范媚娘紧闭着妖娆的红唇,未描脂粉的眼尾直白地勾勒着原本优美的弧度,卷翘的睫毛尤其长,一眨一眨之间似欲飞的蝶翅。
自上回的一夜荒唐之后,李栖梧便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早朝时眼风未扫一眼,审折子时也不置一言,而后便称病将折子领回含冰殿瞧。若是不当心遇见了更是转身便走,仿佛她是要掏心夺命的精怪。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新皇登位时二人对面不相识的境地来,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从前她对自己是剑拔弩张,恨不得拆骨饮血之恨,现在却是勾挑纠缠,搔骨撩心一样的慌乱。
最初红着眼的翩翩少年郎,竟不知不觉地开始红了脸。
范媚娘起初还有些不自在,被躲得久了,尴尬都悉数变作了气闷,似满腔算计全都打入了棉絮一样松软无力,不甘而不得。
斗篷拖在御花园的小径上,随着她沉默的步履摇曳生姿,御花园的雪被扫得干净,零落的梅花扑洒在地面,堆砌了一层芳香缭绕的地毯。
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银线勾的蜀缎短靴,轻柔地踏在□□上,层叠的花瓣略微下陷,靴子的主人似乎是有些发愣,顿住前行的步伐,一瓣枯枝上掉落的腊梅缓缓旋到足尖的绣样上。
范媚娘抬起头来,竟不期而遇地撞见了闲庭散步的李栖梧。
李栖梧怔忡的双眼极快地收回,慌乱瞟向地面,而后专心地瞧着靴子上的花瓣。
李栖梧觉得别扭极了,每每见到范媚娘,心门就似被她撩拨过的手一下一下地叩响,咚咚,咚咚,愈锤愈重,连同耳膜都震起来。
而她却总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仿佛敲门的并不是她的手,自己的心也不是心,只是一件随手把玩的玩意儿。
她不说话,范媚娘也不欲开口寒暄,只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动作。
李栖梧的耳根渐渐跟足尖的宫粉一样染了色,而后轻咬了咬下唇,也不瞧她,脚跟一移就要转身。
范媚娘皱起眉头,开口唤住她:“王爷。”
李栖梧负在身后的手一握,抬头看向她。
她这才来得及瞧清范媚娘的打扮,高髻长袍,尖脸掩在华贵的毛领斗篷里,活脱脱一个俊俏无双的公子,再加上她一副万物不过眼的烟视媚行,又似极了游戏人间的浪荡少爷。
她有许多话想要问她,关乎越将离,又关乎紫檀,甚至……关乎已过去许久的那场交易,但她清楚地知道若要与她博弈,便一个字儿也不能提,林林总总掺杂心间,又硬生生将她脱兔似的心跳压了回去。
“做什么这副打扮?”李栖梧垂眸嘟囔了一声,明明只想拣一句最不要紧的说,一开口才发现这句话熟络似撒娇。
范媚娘有些好笑,挥挥手令宫人都退下,莲步轻移往□□深处走,见李栖梧仍旧垂着头不动作,便又回头深深瞧了她一眼,李栖梧被她的眼神瞧得不自在,略一迟疑便跟了上去。
“王爷躲了哀家也小半年了,还欲躲多久?”范媚娘拨了一支被雪打得锦重重的梅枝,眼波绕上李栖梧的脸。
她体谅李栖梧初经人事的少女情态,可身为共商国是的当权者,又不能纵容她的闪闪躲躲。“初经人事”四个字和着李栖梧淡淡绯红的脸颊在范媚娘心里轻轻一荡,竟令她气恼许久的心奇异地敞亮起来。
她将折下的枝头放开,嗓音婉婉转转绕了个弯:“难不成……一辈子?”
李栖梧听得她说出“一辈子”三个字,心尖儿似随着方才被弯折的枝条一样弹起,上头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一地,她从未想过老死宫中,但这样的话由范媚娘说出来,竟有了那么一些一生一世的约定意味。
她被自个儿无稽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本能地轻轻摇头自我否定起来。
范媚娘见她垂着温顺的睫毛不答话,便三两步轻踏到她对面,笑道:“哀家心知王爷是为从前的事心有芥蒂,只是哀家同王爷日后打交道的时日还长,若总是这样扭扭捏捏,旁人瞧见,也不是样子。”
范媚娘有些无奈,明明是李栖梧盛怒之下吻了她,她却偏偏一副咬唇少女的模样,反倒让范媚娘好言好语相劝。
李栖梧把玩着袖口瞥了她一眼,范媚娘坦坦荡荡的模样又令她心里噌然燃起了星星火苗,莫名地恼怒起来。
范媚娘因她的反应思索着停下了脚步,眨眼看她的俏脸由红转青,艳极的眼眸眯起,似是明白了什么,片刻便饶有兴味地堆起隐秘的笑意。她慢悠悠地走到李栖梧的身边,不意外地瞧见李栖梧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范媚娘揶揄地将红唇靠近她汗毛倒数的耳廓,勾嗓叹若气声:“若王爷觉着轻薄了哀家,心里头过意不去……”
李栖梧直着脖子,无意识捏紧袖口的手掌微微汗湿润,正要推开她,却见范媚娘自个儿退开身子拉开了距离,真诚地蹙着眉头:“那么哀家为解王爷之忧,将王爷轻薄回来便是了。”
话语说得戚戚然,仿佛是真心实意地为李栖梧打算,嘴角却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你敢!”李栖梧咬牙,零星的火苗蹿成燎原之势,心底的羞涩悉数跑了个干净,只印着范媚娘洪水猛兽一般的笑唇。
她看着她若无其事的面容,这样随便,这样轻佻,不值一提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样熟悉。李栖梧小巧的鼻翼迅速地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恼怒太盛,竟引得她心底有些发酸。
范媚娘单挑眉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敢。
李栖梧别过头回避她的目光,胸腔剧烈欺负,美人筋拉扯得历历分明。
见她当真恼了,范媚娘也不再多言,便轻悠悠一笑,将斗篷裹了裹,道:“春光将至,王爷好生赏玩一二。哀家原本与赵谊统领相约议事,先行一步。”
她微微点头福礼,转身而去。
李栖梧听着她渐渐消失的脚步声,连落地踏花亦走得春意盈盈,勾挑得令人移不开耳。
她起伏的胸腔渐渐平缓,负在身后的手摩挲着方才握住的梅瓣,眼神却落寞地黯了下来。
她方才说……赵谊。
落英纷纷,或红或白散落到范媚娘的斗篷上,范媚娘扶着上官蓉儿的手踏下御花园白玉阶,正欲抬手将发丝间沾染的花瓣摘下,却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范媚娘回头,见李栖梧裹着大氅匆匆而来。
范媚娘同上官蓉儿对视一眼,却见李栖梧阴柔的下巴一抬,瞥了她一眼:“本王亦有要事同赵谊统领相商。”
说完未等旁人的反应,自顾自轻咳一声,沉脸提步先行而去。
范媚娘盯着她的背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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