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呈跟随领路的侍女穿过后院,又经过一段长廊之后,抬眼就看到了挂着‘太平’二字牌匾的郡主院。
今日才知道,郡主院就在管家院的北面。
还未进入院内,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阵阵花香。
院墙外积雪凝冰,院内生机勃发,宛若盛春。
萧九韵饱含韵味的嗓音从院内传来:“竟是三皇子屈尊担任监察御史。”
三皇子?
姓周的?
宁呈神色怪异,不会那么巧吧!他踏入院落。
最先看到的是那棵参天梧桐树,树冠如盖,枝头挂着各色鸟羽。
微风拂过,绿叶娑娑,万羽如虹。
院门后先是一道长桥,低头看去。
桥下百花缭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蕊微显,还有的已然怒放。
一阵微风拂过,如花海沉浮。
侍女小声介绍道:“这是郡主初到无忧城之时,亲自置办的花池,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一日十二时子丑寅卯,不论天寒天暖,不论白昼黑夜,花海中每刻都有花开。”
宁呈望着美景,醉于花香中,他的心尖都在颤抖。
这才是贵为郡主该有的排场。
长桥尽头是梧桐树下的高台,台上有一长桌,郡主身穿华贵红裙,头戴凤钗,端坐于主位上。
佘淼抱着胳膊站在郡主身后。
桥上只能看到周启颜的背影,他身披大黄色裘衣,风吹开外袍,露出瘦削的后背。
走上高台,就见周启颜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用他那特有的虚弱声线说道:“大乱在即,蛮族南下乱我大周河山,我哪还能坐得住。”
宁呈这才注意到。
周启颜的影子下,还站着一个人,身着黑衣,身形佝偻,皮肤惨白。
看着像个公公。
萧九韵抬起凤目,对着宁呈微微颔首,然后继续道:“皇上如今安乐否?听闻皇上近日正在同长生谷谷主研习长生之法。”
宁呈走到佘姨旁边。
郡主这话表面在问候,实则问责。
你皇室弄丢了山海经,不劳心劳力的去找回来,反而仍然安乐在长生法之中。
佘淼见到宁呈,嘴唇紧抿,脸蛋微微侧了下,负在身后的素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小拳头。
周启颜睫毛低垂,悠悠道:“身为儿臣,自然希望能多对父皇尽孝几年,故而向陛下请命赴雍州,以此来为天下分忧。”
宁呈品出几分味儿来了,说是年终考绩地方官员,实际上是打着监察御史的幌子,来震慑地方诸王。
他很想出口质问,不过显然这个场合轮不到自己发言。
萧九韵眼底含笑,口中却是冷冰冰的语气:
“哦?如今残蛮在境内肆虐,城外三日内增加了数千流民,这还只是少部分从蛮人铁骑下侥幸逃生的幸运儿。既然为天下分忧,为何不见皇室援助?”
漂亮!
宁呈乐呵呵的弯起嘴角。
周启颜灰暗的眸子直直的对向太平郡主,淡淡道:“虎踞卧榻,夜不能寐。”
这样的老虎,有五头。
萧虎远在西北,地方强而官府弱。
武虎就在正北,借蛮族练兵屯兵盘踞一方。
尹虎位于正东,明面借长生谷向皇室尽忠,实则暗中出海,寻找归墟下落。
张虎坐镇东南,北联尹虎,西盟时虎,首鼠两端。
时虎匿于西南,虽岁供不歇,但早已隔绝外界。
周启颜每次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大荒末年,人族周家独大,其他八家势微。
周家祖先也在一直打压其他八家,后又借推恩令分化王侯领土。
推恩令推行的很顺利,长此以往,诸王的领土将被其后人代代分割,再也不成气候。
届时便是周家回收领土,一统九州之时。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周家祖先无缘无故的收回了推恩令。
不仅没能成功削弱诸王,还导致诸王在想通了推恩令的恶意之后,疏远了皇室。
周启颜很想骂自家祖先是个傻鸟儿,说句实话,自己现在那个爹只是贪图享乐,但还没蠢到这种程度。
至少允许皇子外出稳定皇室尊严,而不是怀疑他们借机勾结王室以图篡位……唔,当然,也可能是他没想到后边那一层。
萧九韵凤目舒张,黛眉挑动:“是该震慑群虎,就好比我那大哥的观念,子民死了还可以再繁衍,地位没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好强的攻击性。
宁呈今日才见到郡主的这一面,几個回合下来,就粉上了招招暴击的绝美女强人。
“郡主此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不过,”周启颜话锋一转:
“想来郡主是在今年夏至时突然顿悟,一心为民,改奢侈为简朴,若九州氏族人人如郡主,何愁天下不太平?”
佘淼负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
又听周启颜继续道:“听闻城外山上发生了件大事,合欢妖人入末虚寺,鸠占鹊巢……”
宁呈用余光瞥向萧九韵的侧脸,光洁的脸蛋,挺拔的琼鼻,丰润的朱唇。
连立体的侧颜都这么漂亮。
鸠占鹊巢——原来不止我一个鸠占鹊巢者。
我就说凤鸣刀和郡主日常画风完全不符。
萧九韵终究没忍住心中的震惊,抬眸瞧了眼宁呈。
宁呈与之对视,看着那若有深意的漂亮眸子,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场面中,上司突然看你……
要么是你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这是一种制止。
可自己什么多余的事也没做。
那么就是在暗示,联系前边的——哦!
是让自己当她的嘴替。
宁呈思绪飞速,很快就想出了狡辩的话:“什么鸠占鹊巢?你们这些人一句话藏十个意思,累不累!”
“这事我听佘姨说过,郡主对外节俭,最开始是为了让下边的人信服。只不过,后来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罢了。”
这话如果自己说,那可能怎么都听着像狡辩,但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反而添了几分可信度。
怪不得要让我来当这个嘴替。
郡主的胸怀不止宽广,还很深厚。
萧九韵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黛眉舒缓,眉眼含笑。
她放下茶杯,道:“三皇子可知此茶名号?”
周启颜灰暗的眸子从宁呈身上挪开,也端起茶杯品茶。
与萧九韵珠圆玉润的手背不同,他的手背枯瘦,肤色病态的苍白。
“长生谷的叩道茶,一两难求,我只在父皇那里喝过。”
说罢,他面露复杂。
原来萧九韵早有准备,不过令他真正惊讶的是:
显然萧九韵并未和宁呈提前通过气,刚才也没有传音入密的波动。
宁呈只是临场得到了萧九韵的眼神示意,虽然发了呆,但他很快就想出了狡辩的话语,甚至对应上了萧九韵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萧九韵的玉指摩挲在茶杯一侧,心中想的是。
歪打正着,宁供奉还是一如既往的叫人省心。
夺舍……我也是那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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