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郎到粥全府邸找来蛮族女子,在路上耗费了些时间。
等他来到太平府时,恰好遇上正要离开的林员外郎。
林员外郎面色土灰,如丧考妣,甚至都没注意到面前的上司,只是察觉有人挡路,于是烦躁的挥手:“别挡路,让让!”
说罢,一抬头。
当他看清挡路者的面容后,不由得张大了嘴唇,随后痛苦的捂住眼睛。
不幸总是接二连三的如约而至,今天是他人生的至暗时。
“吴郎中真是个畜生!”
陈侍郎了解两个下属的性格,听了林员外郎的话,便知他被吴郎中坑惨了。
“你的事算是……过了?”
林员外郎气恼道:“闹大发了。”
本来可能是考绩不过关,罚俸禄,亦或调到其他闲职。
现在么——只求那话还没传到三皇子耳中。
只求粥尚书事后不会找自己算账。
陈侍郎回头看了眼林员外郎匆匆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
家妻冯卓和自己说过:
宁供奉可不是个贪财的人,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在擂台赛之后,宁供奉为每个败者掏过疗伤的医药钱。
包括已经身死的赵猛。
自己在左厅中之所以要刻意隐瞒情报,是因为太平府需要一个贪婪的人来谋取更多的利益。
冯卓会想办法将左厅的那段谈话传入郡主耳中,到时候,郡主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刑部陈侍郎求见宁供奉。”
“进。”
陈侍郎脸色一僵,前边那人就是请进,到我就不用请了是吧。
竖子!
他带着身后用铁索绑着的蛮族女子,跨过了门槛。
宁呈抬眼瞧去,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奇道:“这女子犯案了?”
女子发色如雪,肌肤洁白,红唇饱满莹润,在她右边的脸蛋上有条黑色的雪花纹路。
此时她睫毛低垂,但难掩眸底的野性。
陈侍郎脸上带着谄媚。
哼!这只是暂时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是粥全粥尚书委托我送给宁供奉的侍妾,阿蛮奴。”
屋内。
周启颜已经压制不住怒火,传音到宁呈耳中:‘好好好,三府封锁城门,禁止身份不明者入城,他们从哪儿运进来的蛮人?’
“放心吧,宁供奉,她身上没有任何修为。”
‘这女人你留着,盯好了,我要查粥全!’
宁呈点了点头,眸子一动,沉声道:“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女人留着吧,我要找她学蛮语。”
饿滴個亲娘嘞!还能这样说?
陈侍郎的眼睛瞪得浑圆,额头堆出道道沟壑。
什么叫冠冕堂皇?
粥尚书前段时间收下这女人的时候,扭扭捏捏半天,找个了为大周开枝散叶的理由。
这么一对比,谁才是为国为民啊!
谁再说宁木匠没读过书,老陈我第一个站出来抽他!
陈侍郎向前走了几步,俯身在宁呈耳边悄声道:“粥全最初的打算是将阿蛮奴送给即将到来的监察御史,所以没动她,还雇人好生伺候着,直到今天早上。”
宁呈还未开口,就听佘淼突然出声了:
“郡主身边缺个伺候的,你把这女人给郡主送过去。”
陈侍郎看向宁呈的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这佘管家声如恶鬼,模样丑陋到小儿止啼。
此前妻子说宁呈和她同住时,自己是不大相信的。
如今看来……谁的仕途不坎坷啊!
“说完了粥全,也该说说老陈我了。”
宁呈看向香火册。
陈侍郎,上供的金银财宝有限,尚在合规的范围内。
所以,他是来领钱的。
“不愧是陈侍郎,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听了宁呈这明褒实贬的话语,陈侍郎并不恼火,而是自豪的说道:“家有贤妻。”
随后,他放低了姿态:“宁供奉是知道我的,那莲下香价格昂贵,我这钱其实来路不正,所以宁供奉还是扣下吧。”
宁呈眉头挑动,没说什么。
“只是希望宁供奉能在郡主前为我美言几句,”陈侍郎察言观色,急忙道:
“我知道宁供奉与齐悦捕头的关系不一般,最近有个总捕头的位子空下了,姜城主的儿子也要与齐捕头竞争这个位子。当然,归根结底这是我刑部的事情,我可以为齐捕头游说。”
这才是他与妻子准备好的杀手锏。
目前看来,宁呈是个重情义的人。
只要与深受太平府三巨头青睐的宁供奉交好,就能进一步走入太平郡主的视线。
就算自己是个内鬼,也仍然怀揣着昂扬进取的斗志!
“她那样的人,是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宁呈看到陈侍郎眼中若有所指的笑意,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含蓄的笑了笑。
三观不同,说教只会惹人抵触。
“没有别的事了吧,下一个!”
宁呈将视线重新放回香火册上,眼皮跳动,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有一说一,这种活儿他再也不想做了,越做越烦躁。
他紧握着刀柄的手一刻都未松开,自从刘喜进来之后,他一直在克制着拔刀的冲动。
人人满嘴谎话,人人都有苦衷。
至今他还记得,明镜高悬下的陈侍郎。
和光同尘?
去你妈的!
……
没过多久,陈侍郎又跑回了管家院,他的衣帽歪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进入宁呈的视线,他就大喊道:“不好了,吴郎中刚走出太平府南门,就遇刺身亡。”
歹徒胆敢在太平府门前刺杀官员,此举不仅扇了城主府一巴掌,更是在挑衅太平府的威严!
锵!
宁呈霍然起身,握着刀柄的右手顺势拔出了半截凤鸣刀,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势。
还在石桌前狡辩的官员被吓得一哆嗦,他两眼翻白地瘫倒在地,顷刻间哭成了泪人。
他能感觉到,那股屠狗似的杀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血染佛像,假僧哭嚎……
险些忘记了,这宁供奉是个屠了寺的体修,他可不是什么和和气气的老好人。
宁呈懒得再与这些官员虚与委蛇,他一步跨过石桌,单手提起哭哭啼啼的官员,道:“带我去案发现场。”
南门距管家院不远。
路上,宁呈嫌弃陈侍郎走得慢,便独自先行。
未几时,他看到了被黑甲士兵团团包围住的凶案现场,周围偶有行人驻足,不过很快就被士兵驱逐远离。
凶案现场距离太平府南门仅有十丈远。
死者吴郎中位于街道中央,他双目直直的望着天,有支鸽子蛋那么粗的箭矢贯穿了他的喉咙,将他钉死在街道上。
刘喜是被吴郎中搀扶着走出南门的。
而现在的刘喜双腿抖个不停,半边脸上还有几滴已经凝固的血珠。
有个年轻人在旁边扶着他的胳膊,他才能勉强站立。
林员外郎蹲在尸体附近,他双手抱头,将自己的脸颊深埋在臂膀中。
萧青立站在尸体前查案,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扫向林员外郎,眼底饱含狐疑。
听围观的官员说,他与死者之间既有竞争关系,又有常年累积下来的矛盾。
啪!
黑甲士兵踏步退后,毕恭毕敬道:
“宁供奉,请!”
宁呈走入案发现场后,先是径直走向刘喜,道:“刘侍郎保重身体。”
刘喜没想到宁供奉会问候他,脸上强行挤出一点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宁呈的目光投向年轻人,问询道:“这位是?”
“这是我儿刘如松。”
宁呈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向死者的尸体。
旁边的萧青立突然开口道:“要不要再比一场?”
服气归服气,但不代表能咽下那口气!
他来得早,收集到的消息远多于宁呈,这场凶杀案,他势在必得。
“好啊,”宁呈笑呵呵的说道,他扒拉了两下箭羽,佯装观察尸体。
实则悄悄掐着灵视观察周围。
林员外郎的灵魂向外断断续续的吐出恐惧青烟,其中偶尔夹杂着几丝愉悦黄烟。
刘喜仍在后怕,只见他的灵魂上青烟袅袅,在他身边的……
刘如松,正在冒出大股黄烟。
宁呈捏着下巴沉吟,自己的判断没错,突兀的黄烟还真是来自那边。
只不过——你爹的下属遇刺,你在高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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