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吗…”
太后娘娘望着那月夜之下的仁皇山,月华如水,笼罩着覆雪山径,峰峦之上的庙宇在她的眼中清晰可见。
哪怕是那高翘的藏于暗处的檐角,盖于其上覆以青蓝色琉璃瓦的悬山顶也尽收眼底。
太后娘娘明白裴修年口中的“摘星”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上仁皇山一探究竟,看看昭宁帝究竟想要什么。
这事是定然要做的,但不是现在。
太后娘娘冥冥之中觉得此事的结果足以天翻地覆,行此事之前当然得需筹备完全,岂能想当然?
太后娘娘并不知晓昭宁帝于仁皇山上到底行了些什么事,猜他多半是在屠子炼丹,但那也只是猜而已。
他修行的长生之法所求何物?他又为何求长生?
这些事都不能靠猜,上仁皇山上探寻一番势必会有收获,但…昭宁帝不是愣头青,即便没人会怀疑他在仁皇山上做什么事,那也不会代表他不会在仁皇山上留手。
太后娘娘黯然叹息道:
“年儿啊,此事得需从长计议,待至…”
裴修年洒然起身,踱步至窗栏边,陌然道:
“可孟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今日这般适合昭宁帝下手的机会,往后岂会少到哪里去?”
既然昭宁帝三番五次能对自己下手,那就说明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而这样的人间帝王一旦有了怀疑,那他的疑虑只会与日益增。
裴修年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培养和拉扯与这位太后娘娘之间的信任。
自己不可能纵观全局,但如今走来的每一步棋都几乎竭尽所能,昭宁帝怎么会舍弃自己卧底太后可能的收益反过来对付自己?
裴修年迫切想要知道昭宁帝做出如此突兀举措的原因,而仁皇山上拥有着皇帝最多的秘密。
但仁皇山上昭宁帝定有留手,但自己难道能够堂而皇之地操纵着神机营的机偶推上去吗?
还是等自己修成归来?那要修到几境才能足够保险?
况且这得需要多少时间?昭宁帝又会给他多少时间?
“可是…仁皇山上机关重重,必是险地,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
太后娘娘稍有些踌躇,裴修年的思虑便是她的思虑,而她是不可以失去裴修年的…嗯,这句话是从政治的角度上来说的。
如他这般有手段有勇有谋的,自己又恰巧握着他把柄之人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个。
裴修年就如同她复仇大计中的钥匙,昭宁帝杀心已起,皇帝既然已经瞩目于此,那便不会随意偃旗息鼓…
这样的踌躇之色表现出来,便表示太后娘娘自己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裴修年深知她其实有修为在身的,如今几乎可以坐实她为瑶光宗宗主的身份了,那曾身为一道巨擘,她岂会没有什么秘法?
即便那一战真的是打得修为尽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能恢复个一成?
哪怕是一身修为十不存一,那她也当得上世间罕有的战力。
裴修年回过头来,对着太后娘娘陌然道:
“难道不上仁皇山父皇他就会就此放过我?如今是儿臣投诚以后,他却依然肆意行今日之事,若还不赌,如何能够破局?”
“而今夜,二、七皇子才回紫禁城,他们都要去御书房见过父皇,父皇行炼丹之事绝不可能公之于众,所以除却他本人以外,绝无其他人可知此事。”
“但凡他脱不开身,那即便有什么触发手段也无济于事,今夜便是难得的上山契机。”
裴修年直视着太后娘娘,而后又是笑道:
“摘星望月,摘星还早,但望月尚可,今夜正值月朗星稀,天间无雪,可请孟姨陪同儿臣上山观月?”
太后娘娘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无论这话听上去再怎么柔情蜜意得好似幽会般,但她也清楚裴修年其实真没有几分要陪她赏月的心思,他心思都放在仁皇山上。
裴修年忽然又是幽幽道:“孟姨其实你有修为的吧?”
这话使得太后娘娘的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还不晓得怎么解释这事之时,便又听裴修年语气中略带几分劝慰道:
“儿臣观文宗阁中孟姨的容貌,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也不显几分岁月经年之色,想来是有修为的,如今要对付的是皇帝,你我之间,隔阂还是要尽可能少些比较好。”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眸光之中的流露出来的情绪依旧很复杂,她最终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妥协道:
“只是赏月。”
裴修年欣然颔首,颇有几分自然地拉起太后娘娘的手,在她“哎”的一声之中行出未央宫外。
京师无雪,抬头便可见星汉灿烂,初十的月还不圆,但洒下来的月华依旧皎洁。
身侧又有这样一位即便只是穿着一身宽松的素色锦衣,也依然能被这下作的身段勾勒出几分御姐风韵的美妇,这样的情形真是当得上一句花前月下的。
“你好歹让本宫换身衣裳…”
太后娘娘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她的眸光之中却也没带几分幽怨,只是袖口一挥,两人的身后落下一坯金粉,她轻声解释道:
“此乃星砂,可抹去踪迹,也可匿影、隔音。”
裴修年再瞥了眼未央宫隐约的灯影中,自己与太后娘娘的身影似乎依旧在宫殿之中,掀起窗才看得出那只是毫无生气的投影,这应该就不是星砂的功效了吧?
似乎看出裴修年的疑惑,但太后娘娘却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裴修年也并未多问,二人行于去往仁皇山的路上。
紫禁城中仍旧戒严,巡视的御林军锦衣卫不在少数,但他们都是路过两人的身边,却是如同旁若无人。
裴修年望着那巍峨的仁皇山,山上的庙宇依旧耸立,他下意识问:“这仁皇山上的庙怎么好端端的就荒废了?”
太后娘娘解释道:
“那曾经是城隍庙,在先帝驾崩之前,便以风水不好为由废弃此庙,并在京师之南重新修建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
裴修年忽然提出疑惑:“所以那炉子是先帝的产物?”
太后娘娘沉吟须臾,“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两人都深知今夜时间不多,所以步履很快,没有再多言语,穿行过金水桥,太后娘娘带着裴修年悄无声息地越过紧闭的宫门,行出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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