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夜,10点。
古老的沈阳城如同一尊静默的怪兽,悄然静伏在辽东大地上。这是一个连日来难得的宁静夜晚,没有了日军的演习炮火和枪声,数十万沈阳百姓早早的洗刷完毕上床安歇,老城内,一片寂静,西沉的弯月将一抹余晖染遍全城,街巷之间,尽是憧憧暗影,偶然有一两声犬吠传来,呦呦之中,尽显苍凉气息。
沈阳城北,柳条湖畔。
奔波一天的韩老汉刚刚睡下,正是迷迷蒙蒙的半梦半醒之间,窗外,已经熟的快要压断杆子的高粱在夜风吹拂下,出此起彼伏远近相宜的“唰啦啦”摩擦声响。对于一个靠着几亩地吃饭的农民来说,这样的声音是最悦耳不过的,再有几天,田里的高粱就都要割倒收仓,不管年景如何,总之这个年是过得去的,比较起南面儿长江边上的那些农人,这便要幸福太多了,起码这肚子不会饿的太甚,养足了精神,明天看看那里要开镰了。
朦胧中,一阵不自然的叶片挂擦碰撞声传了过来,另有枯败叶片被踏过的脆响夹杂在“沙沙”声中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外面高粱地里穿行着。
“或许是老鼠吧,就要秋收了,老鼠也要弄一些秋粮准备过冬吧!这些家伙,今年倒是下手挺早。”韩老汉这么想着,额头的纹路似乎又展开一些,既然饿不杀老鼠,这人活得也就容易些,看来收粮要趁早,实在不行。明天就干吧。
这么乱糟糟的思想着,韩老汉顶不住一阵疲累袭来,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那些他心目中“早起的老鼠”,却是几个矮小敦实的人影。他们默不作声小心穿行在高粱地地田垅之间,尽量不让自己出异样的声音,但是横生的枝叶和地上落下的枯叶却难以避免,西沉的月色已然不够明亮,极端的静谧之中。他们出的每一丝声音都有如雷霆,令人心惊肉跳。
“小心些,再小心些!”河本末守中尉如此的默默安抚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尽量克制着不作出太大地动作,每一步都轻抬轻落,生怕一不小心弄出大动静来,过度的紧张,令他额头上泛着一层清亮细密的汗珠。夜风吹过,丝丝凉意直透心田,令他火热的心为之一清,精神却愈加振奋。热烈的眼神,即使在黑夜中都显得那样明亮。
“到了!就是这里!”河本末守准确的找到了已经勘察过多次的铁轨接合处,事前做下的标志清晰可见。他小心地扒开表面的石子。从包中拿出一块块的黄色**,按照早就计算好的位置和深度、角度,小心地一块块塞进去。“那些家伙们,现在应该都等急了吧?他们真的应该亲自来动手埋下一块**啊!这样的殊荣,这样地使命,是谁都想要参与进来的吧!不过,能够打响第一枪的话,他们也是应该满足的吧!”这样的时候,河本居然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起来,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因为脑子的走神有丝毫的紊乱。稳定准确的。将一块块**埋下,插上电雷管拉长电线。一直延伸到旁边地高粱地中。
铁轨上,重新恢复了平静。黑暗中,唯见几双闪亮地眼睛,放射着炽热的光彩。
也就在这个时候,千里之外地北京城中和戏院里,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数百长衫短打的客人层层叠坐在大厅之中,嗑着瓜子抽着香烟,眯着眼睛观赏着戏台上地表演。过道上,一身利落短打的伙计一手端着盘子,上面一叠子折成四方块的湿毛巾正冒着腾腾热气,时不时的就有楼上楼下的客人招呼一声,他便机灵的准确找到对方,竹木夹子拎起一块来抖手飞去,却是个个儿的精准,不能有一次的落空。\\\\\
另有倒提长嘴大铜壶的伙计高挽着袖口,脚步轻便的在人群中晃着,眼瞅着喝空的盖碗,便悄步过去使一招“苏秦背剑”的势子,透过将近一米长的细长壶嘴儿倾出一条热线,恰好能够将盖碗填满,博得客人一声好彩。
另有穿着对襟上装的十来岁精灵小后生脖子上挂一根袢带,胸前打开一个四长方对折的烟箱子,上面用皮筋儿整整齐齐的码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各色名烟,不管是散烟还是精装过滤嘴乃至长条大雪茄是应有尽有,在这样的场子里别提生意有多好。
不为别的,只为这中和戏院的牌子够响,而今天晚上乃是大名鼎鼎的梅老板梅兰芳下场,京城内但凡好这一口儿的,谁不赶着来过一过瘾?这不,戏台上正甩着水袖窈窕而来的,正是他么!
“好!”音声未开,那独具一格的亮相就博得满堂喝彩!这里头有专门捧场的老字号票友,也有慕名而来开开眼的外地宾客,更有那些心里头朝思暮想不能罢休的痴心女子,一个个儿只把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的盯着戏台,手中抓着别人的茶碗都不知道了。
楼上包厢里,张学良与夫人于凤至以及赵四小姐陪着英国驻华武官蓝博森博士低声谈笑着什么,被这突然爆出来的一声喝彩给吓了一跳,视线也不由自主的扫了过去,恰见梅兰芳的身姿。
自从在1926年次见识了梅兰芳的精湛技艺之后,蓝博森便深深为之着迷,这截然不同于西方歌剧的东方曲艺,却有着丝毫不弱于西方艺术的深厚内涵和无匹的美感,特别是梅兰芳这样蜚声国际的大师更是无人能比,为此他甚至曾多次拜访梅大师,可以说其一家都算得上梅的戏迷了,今天受邀前来,他也是非常高兴,对于这样的艺术演出。他总是乐此不疲的。
仅仅是看着梅兰芳在舞台上那优雅的身段,雍容地台步,缤纷美妙的手势,便是一场人间难得的至高享受,与来自于艺术的魅力即便是语言不通,可足可以打动任何人。
蓝博森摇着头叹息道:“实在是太美妙了!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每天都看到梅的表演,这是没办法估价的珍宝啊!”
张学良陪着笑点头应答着,听着台上梅兰芳那脆生生的声音念道:“……爹爹呀!想你身为当朝相。位列三台,连这羞恶之心,你……都无有了么?儿自幼曾读过圣贤经传,岂做那失节妇遗臭万年。”
白脸的赵高踮着脚儿抬手舞道:“儿啊,难道你不遵父命?”
梅兰芳饰演的赵高之女断然拒绝:“爹爹呀!慢说是圣旨,就是一把钢刀,将女儿级斫了下来,也是不能从命地了哇!”
“好!”满堂大彩!
张学良的神思突然间一阵恍惚。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天前,在石家庄与蒋中正会面的那一刻,那样情深意切的劝告似乎是用心良苦,但是那样的交待。可不就是一柄钢刀悬于头顶?谁知道何时就会斫下来?自己又何时能够喊出这一声“不能从命”呢!
迷茫之中,旁边人跟他说的什么,他似是都没有听到。
斯时。\\/\沈阳城外商埠区和使领馆区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9月18日正是星期五,按照惯例,这里的“奉天俱乐部”照常举行舞会,侨居在此地的外国人每个周都会这样聚集在一起,按照他们地生活方式庆祝即将到来的周末,今天晚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又会彻夜欢腾,在整个静默的沈阳内外。这里似乎是唯一一块没有沉寂地土地。
这样的场合。不管再忙,作为远东非常重要的一员。林久治郎也是一定要参加地。今天晚上,总领事馆的诸位同仁刚刚议定了对华谈判交涉的最后条款。已经妥协了的中国人似乎没有心思再做别的打算,他们的条件几乎不存在任何被驳回的可能,不管是道歉、处罚、赔偿还是作出保证,中国人都没有否认的机会,这一场外交博弈,他们总算赢了,相关结果已经呈报国内,可以说,这件事获得了圆满的结果。
但是不知怎么的,林久治郎坐在那里,始终有些放不下心来,一种非常不好地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外交获胜带来地喜悦一点都没留下。难道,会有什么更加麻烦的事情要生?
花谷正少佐从菊文饭店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浓重地酒气和艺妓那里蹭过来的脂粉香,夜风吹拂下飘出去老远,他地脸因为法国威士忌的灼烧变得通红,但他的眼神,却因为酒精的刺激却更加的炽烈,被委派来坏他们大事的建川美次少将已经被他“灌得醉醉的”了,走之前,显然已经趴在那具娇柔的躯体上爬不起来了,这是一个梦幻般的夜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建川,还是对许许多多的人。
长吸一口带着些许寒意的空气,花谷正抬起头看向西北面的天空,昏黄的纸灯笼反衬下,星空是那样的暗淡,弯斜的明月已经坠进了高粱地,只见疏落的点点星光点缀在阴沉天幕之上,整个的天空似乎变得很低,随时有可能塌下来。
不远处的沈阳老城静默如山,另一方的奉天俱乐部音乐声亦是隐隐约约,出没在这片大地上的几十万人里面,没有几个真正知道,也许就在几分钟之后,整个世界都会生改变,而造成这一切的,自有他花古少佐不小的功绩。
一辆黄包车小跑着奔了过来,花谷正挥手将其叫过来,上去后直奔奉天特务机关所在地。
等他到了地头,现柴山、矢琦勘十、须田忠和田劲等均已齐集,这些身负着各种使命秘密行动了许多天的精华骨干,唯一知道这一次惊天时间准确时间的幕后操作,而今都在等待着那最要紧时刻的到来,谋划这一切的四个核心领导之一板垣征四郎,身着笔挺的军装端坐在位上,等着花谷正的最后到来。一双布满血丝地眼睛里,分明都是灼热至即将燃烧的光芒!
“花古君!可曾把建川阁下都安排妥当了么?”板垣征四郎压着嗓音问道。
花谷正一扫刚出酒店时那种薰薰的表情,眼神明亮而笃定,颔答道:“是的!少将阁下已经休息了!他将会在明天对我们进行询问考量!”
“很好!那么这件事就跟建川阁下没有半点关系了!”带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笑意,板垣征四郎点了点头,眼睛一一看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他现,每一张都是那样的激动与热烈,充满了几乎压制不住的火山一般的**。他知道,这里地每一个人都跟他一般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诸君!都准备好了吧!现在,就等着河本,等着爆炸了!”
22点24分。南满铁路。柳条湖。
高粱地中,仍是一片静谧。如同巨兽一般蛰伏的大地,是这般的平静。
可河本末守中尉却已经快被这种平静逼疯。他手心的怀表几乎要自己的汗水浸透。关东军的命运,陆军的命运,皇国地命运。甚至整个东亚的命运,此刻都捏在他的手里!只要再有一点时间,整个东亚的天地就将面目全非!
他突然感到无比地恐惧。一旦下令爆破,整个皇国就将陪着这声爆炸豪赌到底!对于他这样辛辛苦苦十数年。也不过爬到中尉的小人物来说,这样的历史使命真地是他所能够负担得起的么?
帝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一如百十年前那个封闭混乱的日本。复杂的国际关系,纷乱的国内形势,巨大的经济压力,一重重的压制在数千万帝国民众身上!不改变这一切,帝国也许就将从此崩溃下去,无数先贤们处心积虑筹划得来的事业,无数前辈用鲜血换来的地位和荣耀,都将随着一场浩劫而化成泡影!
这样地事情,绝对不允许生!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帝国地安危。皇国的荣耀。百年地国运,不都是用这些卑微的小人物地付出来铸就的么?
有机会亲自参与这样一场可能改变整个帝国。整个亚洲,甚至整个世界的大行动。亲自执行这震撼世界的第一次爆炸,亲眼目睹这翻腾世界风云涌起的浪潮的第一次波峰,这是何等的荣耀!帝国将会记住这一切,历史将会凝记这一刻!
看着滴答作响的怀表的分针一点一点的逼近5点钟方向,他的肾上腺素猛地一下暴涨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般的翻滚。天照大神眷顾,吾人何等幸运,竟能一举奠定皇国之万世基业!在关东军面前,任何敌人都能被我们轻易撕成碎片!我,又何必如此顾虑?
“嗒!”细小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在河本的脑子里炸响,指针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历史的长河在此刻似乎凝固了。
河本末守中尉的眼睛满布通红的血丝,着魔一般睁得老大。终于,他的声音嘶哑却疯狂,大声喊出决定了亿万人命运和东亚未来的命令:“起爆!”右手t字把手重重的按下!
菊文饭店,二楼客房中,剑川美次少将穿着浴袍,手里端着威士忌,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北面漆黑一片的窗外,那张略带着潮红的脸上,哪里有一丝一毫花谷正所说的“醉醉的”意思?
10点25分,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突然在天边翻腾涌起,炽烈的光芒瞬间将眼前无数高大树木的身影勾勒出来,笼盖四野的厚重天幕一下子被映照的通红,十秒种后,一声闷雷般的轰鸣滚滚而来,震动的玻璃窗“哗哗作响”!
南满车站旁兵营里,等待多时的两门240毫米榴弹炮旁边,三连长川岛正上尉看着远方那冉冉升起的红云,大吼一声用力将举起的右手劈下:“开炮!”
“这是震撼世界现代史的一响!吾人亲眼目睹这一刻,何其幸甚!”建川美次低声说道。
奉天俱乐部中,舞台旁边拿捏着话筒摆了半天姿势的英国主持人终于等到了音乐停歇的空隙,他快步走到主席台上,看着台下衣装整齐神色各异的各国正驻派代表,用他拿腔拿调的英国绅士口音微笑着说:“起舞吧!亲爱地来宾!”
“轰!”回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啊---!”一声尖叫盖过了所有的音乐和喧哗,率先反应过来的女宾们惊声尖叫着,浑然不顾形象的提着小包夺路而逃,其他人在几秒钟的呆滞之后猛然清醒过来,蜂拥溃散而出!
林久治郎从座位上跳起来,快步挤出人群,恰好看到北面天空被映红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无底深渊之中,只觉得周身冰冷如坠冰窟。失声叫道:“这帮家伙,终究是动手了!”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22点25分,巨大地爆炸声在柳条湖畔升腾而起,历史的车轮毫不留情的继续滚动。
“终于……炸响了么?!”奉天特务机关内,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远方天空的那一抹艳红,听到了那一声震惊世界的爆炸,板垣征四郎几乎是呻吟着说出了这一句。
他猛地抬头看着已经在雀跃的众位同谋,断然喝道:“花谷君!请立刻向司令官报。400支那军人无故进犯我关东军士兵,我军奋起反击,请司令官阁下立刻派兵支援!”
花谷正大声应下,转头就去了!板垣征四郎抓起守备队第2队大队长岛本正一刚刚躺下就被剧烈的爆炸声吵醒,紧接着电话就来了。他吵起来话筒,听见那一头地板垣征四郎用略微带着颤音儿的声音说道:“岛本君!开始吧!”
岛本正一醉醺醺的眼睛骤然胀大到极限!他“呼”的从床上跳起来,反手抓起倚在旁边地武士刀,三两步冲到门口,大吼一声:“集合!”
10点25分,李济川刚刚吃完了饭,正准备躺下休息。连续四天的连轴转处理“中村事件”的交涉事宜,终于在今天晚上有了结果,不管是屈辱也好,损失也罢。总之一场滔天大祸就要消弭于无形。这对千疮百孔地中国来说,算得上是一桩幸事。而他这个做不了任何决定的传声筒也算圆满完成了使命,一切似乎都要过去了!
但是。骤然响起的沉闷爆炸声将他惊得跳了起来,他赶忙冲出住处赶奔边防公署,现大东门已经关闭,耳边已经听到了第四声爆炸,他抓出表看看时间,正是10点30分,匆匆迎接他的一名情报人员面带慌张的说,日军步兵正在坦克的掩护下往北大营逼进!
李济川的脸一下子白了!日本人终究是动手了!林久治郎说得不是假话,那些日本浪人说得也不是醉话!驻日大使馆传来的消息也不是谎话!他们说的都是同一个事实,关东军,终于要动手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荣臻,五分钟后,荣参谋长来了。李济川焦急的如同热锅上地蚂蚁在那里连连打转,见到荣臻如同捡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喝道:“参谋长!日本人开战了,我们怎么办!”
荣臻却没有那么惊慌,只是面容肃穆地听着外面的爆炸声,略有些疑虑地说:“白天,日军在南满站的墙上贴了布告,说是奉天驻军近日以前举行秋操,满铁附近居民不要惊慌,这会不会是演习呢?”
李济川果断地摇摇头:“这不太像!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大的爆炸声!不像是在演习!而且他们这个时候动员起来攻击北大营,这更像是开战!”
正在此时,电话铃响。\\\\那一头第七旅参谋长赵镇藩焦急的大声说道:“日军打过来了!”
10点25分,北大营。
白天刚刚了军饷,拿到了七成份子的士兵们满足的吃饱了晚饭,9点钟便准时熄灯。连日来日军不断的夜间演习,枪炮声搅扰的不得片刻安宁,今晚他们少有的消停,却是令人能够好生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夜深了,绝大部分士兵刚刚进入睡梦当中。
一声巨响,打破了一切平静。爆炸声震耳欲聋,第7旅军士队总队长李树桂猛地惊醒!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是如此的巨大,惊雷一般震动的满营耸动。今晚并没有日军演习。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刚想披衣起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一240毫米重磅榴弹正落在他营房的顶上,“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顿时将房顶揭掉,更将他从床上直接掀下来!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强忍着耳边“嗡嗡”鸣叫,冲出门去,但见西围墙方向火光冲天,一阵震耳欲聋的疯狂喊杀声夹在剧烈的枪炮轰鸣声。滚滚而来!
“轰!”剧烈的爆炸声把621团三营六连的士兵吓得从床上腾得跳了起来。
“**的,怎么回事
“***,小日本大半夜的搞演习?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听着不像啊,哪儿有炮声离咱们这么近地?难道日本人来打咱们了?”
“去你妈的,哪儿有那么多仗打?少帅都跟咱们说不会打了,你能圣明过少帅?”
被惊醒的士兵顿时间大叫起来!正当大家七嘴八舌的吵闹得没法消停,机枪的“突突”声和步枪开火的声音交织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逼近。
六连全慌了。连长不在。大家就没了主心骨,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突然,门被撞开了。六连长浑身都是灰土,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鬼子打进来了。鬼子打进来了!集合,集合!”
这下六连地人全了疯似的穿衣服,扣腰带。穿鞋子。好一阵忙乱之后才集合完毕。这个时候,二班长问道:“连长,咱们咋办啊?”
“还能咋办?干他娘的!有枪有炮的,还以为咱们真怕了他们?一群王八操地!”
六连长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焦虑已经让这个没有打过几仗,靠走门路进来地军官丧失了判断力。
这时,三班长试探着轻声问道:“要不,连长,给上面打电话?”
“对对对。给团长打电话!”六连长刚听完这话。就像飞一样冲进内务室。
这时的七旅旅长赵镇藩,却已经颓然坐在办公椅子上。眼神里全是愤懑和无奈。
日军进攻北大营,他已经打电话给七旅长王以哲。却没有找到人,又打电话到边防公署找到参谋长荣臻,得到的答复,居然是这个样子!堂堂大中华,堂堂东北军!什么时候要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更加离谱的是,荣参谋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老天注定要灭亡我东北将士么!
电话响了。“报告旅座,我是621团三营长胡显忠。日本人用重炮轰击我大营,并对我西部营房动猛烈进攻!我们找不到团长,请旅座指示下一步行动!”
赵镇藩面无表情,一个字也不说,在电话的另一头,听到的是一片沉默。
“旅座?旅座?”
依旧无人回答。
“哎呀,旅座,您倒是说话啊?…………就是让弟兄们去死,也得给咱们个准话啊!”
赵镇藩突然怒吼起来。“你他妈想要啥准话?荣参谋长给我的命令是不准抵抗,不准动,枪放进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你要不抵抗?你要不准动?撤退,撤退,都他妈给我撤退!带着弟兄们出北大营!”
“嘭”的一声,赵镇藩把电话狠狠的挂了。尽管前些时间已经拟定了一旦日军进攻,便带领部队撤退到石嘴子地计划,但是真地事情到了眼前,听到荣臻那破罐子破摔完全不负责任的话,他还是难以接受!他地眼睛直欲喷火,最后却颓然坐倒,双手抱着头,好半天传出来的竟是哭声。
“这他妈到底当得什么兵!打地什么仗?!”
“撤退,撤退!”六连长冲回营房,大声对六连的官兵们急吼吼的喊道。
六连的人全都惊呆了。愣了半天,都吼起来了。
“连长,你没弄错吧?这样撤。咱七旅还要不要脸了?”
“这到底咋回事儿啊,连长?”
六连长吼道:“都他妈闭嘴!上峰命令,叫大家不准抵抗,不准动,枪放进库房里,挺着死!旅座能有啥办法?赶紧走,赶紧走!”
二班长跳了起来:“老子就抵抗,就拿枪干小日本儿!难道老子就是想死,这头都没地方卖去?”
整个营房一片混乱。
突然。“嘭”的一声枪响,二班长倒下了,正脑门儿上被枪子儿打出来一个血窟窿,鲜血泊泊地朝外涌。接着便是一片枪响,密集的子弹穿过窗户纸“嗖嗖”打进来,十几个人躲闪不及,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倒在地。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啊!”有人高声叫喊起来!
“嘭!”十几个日本兵破门而入,手中明晃晃的刺刀向六连的官兵们凶狠地刺过来。六连的人手上没有武器,只能任人宰割。转眼间。被搠翻在地的又多了七八个。
大部分的人都跪下抱头投降了。而趴在床上躲子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日本人在床上活活刺死。
有人很机灵弯腰躲到了床底下,一名日军抱着轻机枪,疯狂大笑着扣动扳机。顺着床帮一溜扫射过去,床下数名士兵惨叫死伤!
六连长看到这一幕,久违的怒火与热血一下子从脚底冲到头顶。“小日本儿,**你妈!”他扑倒了在他前面的一个日本兵,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日本兵的头猛扣扳机。
四五把刺刀招呼了过来,六连长身上霎时便多了四五个血窟窿!
六连长抓住了其中一把刺刀,死命地拖着不放。后面的日本兵狠命的拔刀,扎进去,再拔刀。再扎进去。终于。六连长放手了。
“我,**………”
这时六连长活着时最后一句话。
北大营。枪炮轰鸣,火光冲天!无数的身影从营房中仓皇逃出。立刻被激射而来地子弹打得仆倒在地!赤手空拳的第七旅士兵们正在血火地狱中煎熬。李树桂与巡逻兵汇集在壕沟之中,目睹着眼前这一切,目眦欲裂,牙关紧咬,紧攥的双手中,指甲划破掌心刺出血来。
不准抵抗!挺着等死!这样的耻辱!何时能雪!
沈阳城中。
补鞋地后生站在沈阳城最高的钟楼上,静静地看着北大营处冲天狼烟,喃喃念道:“我有**招不得啊……!”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想救这些人,可是他救不了,他也不能救。如今北大营这个情势,摆明了就是上面命令他们不能抵抗。否则,日军怎么可能进展如此之迅速?
告诉他们实情,他们会听么?包括这沈阳城地芸芸众生。他们最终还是会像羊群一样,被倭人驱赶着,奴役着。
人若无自救之心,何人来救都是枉然!
这时,一个人爬上了钟楼。气喘吁吁的问道:“组长,可以开始了么?”
“开始吧。”后生无言的叹了口气。
一团火光在沈阳城头腾起,顷刻间,喊杀声连成一片!日军第29联队在平田幸弘中校指挥下,对沈阳城开始动进攻!
几乎同时,两大队重型卡车突然从齐鲁商会后面的大院仓库中冲出来!车头大灯照的街道雪亮如昼,车头两旁分别攀附着一名全副武装头蒙面罩的大汉,各人手中单手端着的是清一色的“m1923”冲锋枪,虎视眈眈的警惕着周围街巷的动静!
两列重卡分别长驱直入冲到“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门口停下,沿途不管有什么关卡大门对他们熟视无睹,看守地人更是早早敞开了障碍,任凭他们如此张狂地穿街过市,显然是早有勾结!
银行大铁门“扎扎”怪叫着拉开来,两名身穿制服的守卫点头哈腰地堆起笑容,迎接这群全副武装的家伙进入,几声沉闷地身体跌倒声响起之后,刚刚冲出来准备喝骂的另外几个人也栽倒在地,坚实的钢筋混凝土金库大楼门对着他们完全敞开!
四名蒙面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冲到用厚重的钢板焊接而成的外门前,摸出一块块塑胶**分别粘在铁门四轴,插上电雷管牵出引线到了墙拐角后面,冲着其他人比划一下大拇指,猛地按下开关,“轰”一声震天响的爆炸,三米高的大铁门整个向内跌扑进去!
蒙面人欢呼一声蜂拥而入,不多时又是一声爆炸,几十秒钟后,一名蒙面人冲出来,对着外面警戒的同伴大声喝道:“妈了个巴子的!攒了几十年的民脂民膏都在这儿那!搬!”
顿时间分出一半的人冲了进来,无数的布袋和沉重的箱子被抬出来,装上卡车!
就在炸开银行的巨响响起的时候,沈阳城中大大小小的街巷中,轰然涌出足有七八百号人!他们事先不知何时早已躲在了适当的位置潜伏着,静等眼前这一刻的到来,就等着这如同暗号一般的爆炸!
这些人一冲出来,就一路点着拇指粗的炮仗四处乱扔,一边扔一边大声喊:“日本鬼子打进来了!大家伙赶紧逃命吧!”
“噼啪!轰隆!”成千上万的巨大爆炸声顿时间充满了沈阳城的大街小巷!千百人的大呼小叫不到十分钟就传遍了整个内城,还没等巡夜的人弄明白怎么回事,无数的百姓惊慌失措的从家里面衣衫不整的夺门而出,整个沈阳城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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