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长河存在吗,当然存在。
任何一个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的地方都有光阴长河。
叶千秋能在任何这样有过去未来的地方,召唤出这样一条光阴长河。
即便是昊天,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而叶千秋有。
叶千秋要带桑桑去看未来。
桑桑并不觉得那是未来。
即便她在这条光阴长河之上感觉到了某些不用寻常,如果她被扔到光阴长河的某一处。
再也回不到刚刚出发的地方。
那原来那个时间节点的昊天就会出现新的意识。
昊天虽然还在,却已经不是她。
桑桑知道,这是一种大神通。
一种来自外界的大神通。
一种连她也无法抵御的大神通。
但即便是这样,桑桑依旧说道:“所有的生命,都必须臣服于我。”
“我赐给你永恒。”
“在外面,你也不是永恒的,你在我的世界之中得到永恒,难道不好吗?”
“你修行不就是为了永恒吗?”
叶千秋听着桑桑的话,淡淡说道:“我修行并不只是单单为了永恒。”
“更何况,你所说的永恒,只是相对意义上的永恒。”
“如果有一天昊天世界被打破,这永恒也就是被打破。”
“这样的永恒,没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我是你的老师。”
“作为你的老师,有义务带领你走出这片黑暗的深渊。”
桑桑道:“我是光明,从来没有置身黑暗。”
叶千秋却是说道:“你是光明,但你却畏惧黑暗。”
“不然,为何你不敢直面宇宙。”
桑桑道:“我不会畏惧任何东西。”
叶千秋闻言,笑道:“好,那你可以去看看那里。”
桑桑顺着叶千秋的手指看去。
那里有她。
在那一处光阴之中。
她正在借助人间无数信徒的力量,朝着神国回归。
然而,她的回归,最终以失败告终。
她留在了人间。
桑桑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她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这是真的。
因为,她是天道。
她都算不到的事情,如何能是真的?
叶千秋带着桑桑继续往前走。
又让她继续看。
看了许多,见了许多。
桑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
叶千秋带着桑桑来到了光阴长河的某一处,那里有一截断流。
桑桑在那里看到了繁星,看到了明月,看到了无止境的黑夜。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不对,那不是自己。
是桑桑。
她看到桑桑和宁缺有了孩子,桑桑变成了只会抱狗到处遛的女人。
桑桑伤心欲绝的朝着宁缺说着:“你就是嫌我腰粗。”
看到了这一幕的她终于产生些许恐惧。
对于昊天来说,恐惧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
但是,现在真真切切的就出现在了她的心头。
这时。
叶千秋拉着她往光阴长河的上游行去。
昊天道:“那一切都会发生,对吗?”
叶千秋道:“那是你的宿命。”
“你以为是你选择了世人,其实是世人选择了你。”
昊天道:“我不信……”
叶千秋道:“那我们打个赌。”
昊天道:“怎么赌?”
叶千秋道:“送你回去之后,会发生种种一切。”
“你就看看你这一路行来看到的一切,终究会不会发生。”
昊天道:“若是我赢了,你要臣服于我。”
叶千秋笑道:“你不会赢。”
昊天道:“如果我没赢,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叶千秋道:“在那之前,我会告诉你。”
昊天微微颔首,道:“好。”
……
桃山,光明神殿。
一道道天雷落下。
直接将光明神殿给斩成了废墟。
桃崖坪上聚集的数千名神官执事,鸦雀无声。
人们看着突然变成废墟的光明神殿,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神情震惊异常。
没有人敢走进光明神殿一探究竟,神官和执事们脸色苍白站在光明神殿前,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一场光明祭。
到现在为止,已经偏离了太多。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错愕无比的时候。
叶千秋回到了人间。
回到了桃山,回到了白石祭坛。
他于万众瞩目之下,带走了陈皮皮。
神殿众人恐慌无比。
叶千秋回来了。
而昊天没有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样的事情更严重。
很多西陵神殿的神官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惊恐,有些老年神官更是绝望地直接昏了过去。
昊天真的离开了?
难道她真的抛弃了他们这些最虔诚的信徒?
死寂,一片死寂。
……
叶千秋带上陈皮皮,和夫子、宁缺、小黑他们汇合,坐上了大黑马车,朝着长安方向驶去。
等到一行人出了西陵神国之后。
叶千秋突然将宁缺扔下了马车。
宁缺本来还在吱哇乱叫。
但当他看到在他面前出现的高大女子时。
宁缺默然了。
高大女子不是旁人,是桑桑。
虽然现在的桑桑已经和从前的桑桑大不一样。
但是,宁缺依旧可以认出她。
因为她是他的本命。
宁缺很高兴,上前就要抱住桑桑。
但是,当他抱住桑桑之后,才发现身上是那样的痛楚。
不过,宁缺没有放手,而是咬着牙说道:“回来就好。”
桑桑道:“我回来,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宁缺道:“什么事?”
桑桑道:“以后,你会知道。”
从这一天起,桑桑和宁缺开始周游世界。
而叶千秋和夫子等人,却是回到了长安。
……
西陵神殿。
现在只剩下叶红鱼和天谕院院长。
天谕院院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道:“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世间的信徒知晓。”
叶红鱼面无表情看着天谕院院长,淡淡说道:“我会把裁决神殿所有的人都派出去。”
天谕院院长道:“神座,她……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叶红鱼看了一眼天穹,天未变。
昊天到底是死是活?
她也有些摸不准。
就在此时,神殿下方的山道上隐隐传来一阵扰嚷。
紧接着,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数名神官忽然走进昊天神殿,颤声禀报道:“有人来了。”
有两个人从知守观来到了西陵神殿。
中年道人推着轮椅,观主坐在轮椅里,神情恬静自然,身上的青衣依旧。
崖坪上的数千名神官执事,看着自山下缓缓行来的二人,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拦阻。
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分开,观主坐在轮椅里,看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近处看过的那数座神殿,脸上的情绪说不出的怀念还是漠然。
当他看到已经半成废墟的光明神殿里,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数十名老神官急步走来,然后以最谦卑的姿态跪倒在轮椅前,以道门至礼参拜,他们活的年岁够久,曾经见过观主的真面目。
崖坪上的神官执事们,先前只是猜测青衣道人的身份。
此时看到这幕画面,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由面面相觑,有些辈份稍低些的神官和执事,被光明神殿前的气氛所感染,也纷纷跪了下来。
叶红鱼和天谕院院长纷纷赶到光明神殿前,对着轮椅里的青衣观主问安见礼。
观主看到叶红鱼后,没有多言,而是让中年道人继续推着自己进入了昊天神殿当中。
很快。
叶红鱼也走了进去。
观主背对着叶红鱼,只说了三个字。
“找到她。”
……
长安城中。
已经是冬天。
小院里。
叶千秋、夫子几个人正在吃火锅。
冬天吃火锅,是最爽的。
那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在空中弥漫。
辣椒的味道完美的与汤汁融合在一起。
夫子吃的很爽。
吃到了一半。
叶千秋朝着夫子问道:“你还需要多久。”
夫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叶千秋道:“等她来到长安时,你总得出面表个态。”
夫子道:“我争取努力。”
叶千秋和昊天打了一个赌。
赌的是未来。
昊天赌自己的未来不会如同像是在光阴长河之中看到的那样。
于是,她和宁缺去周游世界。
时间过的很快。
又过了一些日子。
从大河国传来一个消息。
大唐正始元年,西陵大治三千四百五十年,大河崇圣十四年的深冬。
两千西陵神殿骑兵渡河南下。
大河国去了一对年轻男女。
于是,国君退位。
大河国改元熙洹。
新国君是位女子,登基之日,那女子不着国服,白裙飘飘。
转眼间,又是一年春。
这一日。
叶千秋和小黑起了个大早,去李三儿的面馆吃酸辣面片。
李三儿给叶千秋端上了酸辣面片儿之后,还不忘和叶千秋说道:“叶夫子,我又仔细想了想,我那天真的没看错。”
“我真的在桃山看到你和小黑了。”
叶千秋笑道:“那是你真的看错了。”
李三儿一直很纠结。
这一年多来,他隔三差五的就会和叶千秋说,他在西陵桃山看到过他和小黑。
叶千秋当然不会承认。
李三儿将信将疑。
毕竟,桃山离长安很远。
他从桃山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叶千秋的小院。
而那时叶千秋和小黑早已经回到了长安。
所以,李三儿才会将信将疑。
他没有将叶千秋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联系起来。
因为,那离李三儿的世界太遥远。
不过,李三儿依旧是很疑惑。
他思来想去,依旧觉得自己没看错。
只是想着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叶千秋和小黑吸溜着酸辣面片汤。
汤汁还是那般浓郁酸辣。
人间风景依旧。
长安依旧杨柳依依。
就在叶千秋和小黑将酸辣面片汤儿吃完的时候。
桑桑和宁缺出现在了临四十七巷的街口。
小黑见状,一脸诧异,就要上前和宁缺和桑桑打招呼。
叶千秋拦住了他,带着小黑先回了小院。
桑桑神情却很平静,仿佛根本没有离开过,负手随意行走,穿过熟悉的街巷。
二人朝着老笔斋行去,推开老笔斋的门,屋里没有灰尘,走到小院,惊走了窗台上的那只老猫,桑桑走进灶房看了看,然后走回前铺坐下,敲了敲桌子。
宁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很是无奈地去菜场买了菜,做了两荤两素四碟菜,然后盛了两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以往都是桑桑做饭,除了她离家出走那次,如今她是昊天,自然不会再做饭。
从桑桑和他再次周游世界开始,他早已习惯家庭地位的变化。
吃完饭后,宁缺洗碗,桑桑走出老笔斋。
他们二人在长安城逛了起来。
桑桑在她曾经留下过足迹的街巷里,重新印下崭新的脚印,去除曾经的那些痕迹。
她与宁缺回到了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她去了湖畔,站在堤上对着湖面莲田静思片刻,摘下数根韧软的柳枝,以肉眼看不清的度编了十几个小玩意儿。
她编的小玩意里有竹篮,有桌椅,还有一只青蛙。
编好之后,她没有递给身旁的宁缺,而是扔进了雁鸣湖里。
她还是想离开人间,回到神国。
即便她已经从光阴长河之中看过了故事的结局,她依旧不相信那是真实的。
所以,她要再走一遍。
桑桑和宁缺发生了无数次对话。
来到了长安之后。
桑桑反倒是无言。
她从雁鸣湖畔的宅子里走出,来到了临四十八巷的小院。
叶千秋看到了她,道:“来啦。”
宁缺跟着桑桑的后边,走进了小院。
叶千秋道:“现在你还觉得你所看到的一切,还都是虚妄吗?”
桑桑道:“不到终局,我不会认输。”
叶千秋道:“那好,现在,你可以去再试一试了。”
桑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小院。
春光照亮城墙,她来到了长安城的城墙上。
她看着遥远的南方,看向了桃山,看向了桃山里的信徒,看向了桃山里的观主。
她说了一句。
“你们知罪吗?”
……
……
西陵神殿在桃山上。
数百神官和数千执事,还有难以计数的虔诚昊天信徒,正在进行盛大的祭祀,这场祭祀已经持续了很多天。
从春雷绽放之时就已经开始,哪怕后面那场绵绵的春雨也没有让祭祀终止,虔诚的祈祷声未曾断绝。
今日,这些祈祷声忽然静止。
因为天空里忽然响起一道如雷般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抗衡的力量与最深远的威严感,就像是苍天在对人间训话。
“你们知罪吗?”
没有人知道这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天空里响起。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声音便是昊天的声音。
只有昊天的声音才会如此威严,才会在这些虔诚的昊天信徒的意识里,映出如此鲜明的画面,触动最深处的灵魂。
桃山数道崖坪和前坪上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以额触地,恨不得要低进尘埃里去,如此才能表达自己对昊天的敬畏与爱戴。
崖坪偏僻处的石屋前,观主离开轮椅,双膝跪倒,用瘦弱的双臂支撑着身体,不停颤抖,神情却是那样的平静而骄傲。
那名中年道人的双手终于离开了轮椅,跪到了观主的身后。
他很清楚这一年多来,观主做的事情对昊天来说是怎样的不敬。
如今昊天天威重临人间,他如何能够不害怕?
桑桑的声音破云而至,落在桃山上,响彻天地之间,被天空与地面不停反射,传播的极远,甚至整片大陆都能听到。
无数人被这道来自天空的声音惊醒。
宋国的那间肉铺里,屠夫举着那把宽厚的油刀,遮着头脸,藏在案板下面,案板上积着的蹄膀不停落下,每落一根,他的身体便会颤一下。
酒徒坐在茶铺里,举着酒壶对着嘴不停狂饮。
……
桃山之上。
观主虽然跪下,但他依旧仰头,看向天空,微笑说道:“我无罪。”
桑桑的声音再次在崖坪前的空中响起:“你不承认你曾经想杀死我?”
观主说道:“我想杀死的是桑桑,并不是昊天。”
桑桑说道:“我便是昊天。”
观主说道:“我信仰的是昊天,并不是那名叫桑桑的女子。”
桑桑的声音很长时间都没有响起。
过了很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今日,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无罪,而是因为,我想要证明一些事情。”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观主听到这句话,感到了意外。
确实是很意外。
良久之后。
观主艰难起身,看着遥远北方,看着长安城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让祭祀继续,昊天准备回神国了。”
……
长安城头。
叶千秋带着宁缺来到了这里,看着城头之上的桑桑。
叶千秋说道:“在你准备离开之前,我还是想告诉你,从你来到人间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无法离开人间。”
“除非,你能放开身心,去拥抱星辰大海。”
桑桑回头,看向叶千秋,道:“我说过了,我不信。”
叶千秋笑了笑,道:“你会相信的。”
桑桑向着南方某处伸手。
桑桑对着城墙外挥了挥衣袖,便有清风降临人间。
清风吹拂过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春风吹满人间,与此同时,无数吟诵教典的声音随着春风吹满人间所有地方。
各国里的数万座道观,无数道人都开始诵读这段人人耳熟能详的教典。
春风缭绕山林,轻拂垂云,最终化雨,向着人间淅淅沥沥落下,那些雨水泛着金色的光泽,落到地面却是无比清澈。
春雨降临人间,昊天赐福于亿万信徒,普度众生,众生信仰更为坚定,甚至狂热,无数道不可见的精神气息,从众生的灵魂里生出,向着雨中而去直上天穹,这便是众生对昊天的回报。
亿万道纯粹的精神气息来到长安城南,无比和谐的融在一起。
飘缈的乐声响起,无数金色的花瓣飘落,无数道精神气息照亮的云层里,隐隐出现了一艘无比巨大的金色的船。
桑桑飞天而起,朝着那艘大船飞去。
宁缺想去拉。
叶千秋挡住了宁缺,他和宁缺说道:“她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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