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夭之野 第一章 满地找牙

    一年一度的庙会，让偏僻的亓家集顿时热闹起来。

    天不亮，附近方圆四五十里内大大小小山村里的乡下人，三五成群，呼儿唤女便从家里出发，纷纷朝亓家集赶来。

    亓家集不大，仅有不到一千户人家。背靠凤凰山，村前是一道蜿蜒的溪流。

    因为是在村南，所以便被当地人成为南溪。

    南溪对岸就是尖古堆山，山上不知是何年何人修建的，只有一间正殿而没有围墙的小庙。殿前一座简陋的石牌坊上镌刻着“龙王庙”三个大字。经历年深月久的风雨剥蚀，不论是石牌坊，还是上面的字迹，都已变得斑驳模糊。

    每年三月初十到十五六天的庙会，便因这座小小的龙王庙而来。

    农历的三月份，刚好是寒冬过去不久，上一年储存的粮食，蔬菜消耗的差不多，而新鲜的尚没有下来，一个青黄不接的月份。

    再者，现在正是暮春，是春播春种的大忙时节，所以前来赶庙会的大人们主要目的就是购买足够的粮食，菜蔬，以备接下来农忙之需。

    当然，憋了一冬的孩子，少年男女门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做一次远足。徜徉在久违的和煦春风里，看一看远山近水，看一看四乡八村里五花八门的小玩意，以及形形**的人群。

    其中不乏一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在家人，丫鬟，以及女仆的陪伴下，借着到亓家集龙王庙上香的机会，进行一年一度的踏春游玩。

    要知道，对于年已及笄的少女们来说，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每年能够自由走出大门的机会并不多。这次庙会自然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谁又愿意错过呢？

    亓家集本村的富户亓远福的女儿，十三岁的孪生姊妹亓麟儿和亓麒儿也终于说通了父母，在两个和她们年龄相仿贴身丫头，以及三十多岁的奶娘吴妈的陪伴下，吃过早饭后，沐浴着春日温暖的阳光，走出大半年未曾离开的府门，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一路左顾右盼，沿着南溪当中的一座小石桥，迤逦朝尖古堆山上的龙王庙走去。

    刚刚来到尖古堆山脚下，就听到山坡上传来男孩子的嬉笑声。

    “天空为什么这么黑？

    因为牛牛漫天飞。

    牛牛为什么漫天飞？

    因为你在地上吹。”

    忍俊不禁的亓麟儿和亓麒儿都抿嘴笑了起来。

    “小姐不认识他们吧？”

    小丫鬟也是笑的捂住了嘴巴，只有吴妈还算正常，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对姐妹花问道。

    “吴妈，他们是谁家的孩子？”

    “也难怪，两位小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就是东头我老家老龙湾村里的孩子。每年农闲的时候，都会到我们庄子上帮着放牛。说话的那个叫皮蛋，歪躺着的好像叫什么吴峥。”

    “吴妈，怎么这么怪的一个名字呢？”

    “呵呵，他们家祖上也是出过官宦的，后来家道败落了。现在家里就只有吴峥陪着年迈的奶奶过活。父母在几年前外出访亲，四五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村里人都说十有**是死在外面了。”

    毕竟是毫不相干的人，亓麟儿和亓麒儿虽有些许替那少年难过，不过转眼就被眼前的热闹冲淡，很快就忘记了。

    沿着盘山的羊肠小道一路上行，堪堪来到半山腰，已经看到龙王庙前牌坊上方的横梁了，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声吆喝声。而且还有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响。

    “小姐。”

    小丫鬟杏儿和桃儿一手一个把亓麟儿和亓麒儿拉到路边的草丛里，以躲避后面上来的五匹马。

    当先一匹马上是一位年龄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打扮显得极为富贵，而身后牵马而行的四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看打扮就知道是少年的仆从。

    谁都没有想到，马上的少年来到亓麟儿和亓麒儿身前，竟然停下马，低头审视了姐妹俩一会，嘴里啧啧称奇的同时，翻身甩镫离鞍，刚刚站到地上就双手抱拳拱手一礼。

    “两位小姐请了，学生柳儒有礼。”

    面对眼前少年的行礼，姐妹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因为根本就不认识，何以要行礼呢？毕竟陌生男女之间的搭讪，是被礼法所不容的。

    “你是什么人，我们不认识你。”

    杏儿和桃儿侧身把亓麟儿和亓麒儿挡在身后，嘴里很是不耐烦地斥责了一句。

    只是那位行礼的少年却毫不在意，继续问道：

    “两位小姐仙乡何处，芳名如何称呼？”

    吴妈毕竟是经历过的人，见眼前的少年有些不怀好意，急忙上前一拉亓麟儿和亓麒儿姐妹，一边继续爬山，一边回头说：

    “公子请自重，我们就是亓家集的。”

    吴妈无非是告诉少年这是在我们家门口，你不要生事的意思。谁知少年不依不饶，非要问出姐妹俩是谁家的孩子。吴妈领着姐妹俩，杏儿和桃儿挡在身后，再没有谁理会那位陌生的少年公子。

    少年看来也是位极有耐心的住，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却没有灰心，反而亦步亦趋紧跟在后面，不论亓麟儿和亓麒儿主仆去哪里，总是形影不离。

    原本是高高兴兴出来游玩踏青的，却遇到了这样尴尬的事情，一时心情变坏了的亓麟儿和亓麒儿也不再继续游玩下去，掉头朝山下走去。

    可是那位少年竟然一直跟着来到了南溪上的小石桥南岸，看那意思，是一定要跟到姐妹俩的家门口了。

    虽然心有怒意，亓麟儿和亓麒儿却不好发作。

    吴妈又是过来人，从少年的派头估计，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也不敢轻易招惹。

    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的杏儿一向快言快语，她可不会考虑那么多，转身再一次怒斥道：

    “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光天化之下紧随着我家小姐意欲何为？等回头告诉我家翰林少爷，定当治你调戏民女之罪。”

    “翰林少爷，难道你们就是亓翰林的家人？”

    “不错，两位小姐正是亓翰林的妹妹。”

    少年显然是知道前年中了进士，被封为从六品的翰林编修亓左元的。

    当即一脸喜色刚要开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四名仆人中，却突然有一人冷哼一声说道：

    “小小翰林编修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显摆，真是不自量力。”

    杏儿俏脸一沉，正要发作，却不想一直显得文质彬彬的少年却突然开口说：

    “既然如此就更不是外人了，两位小姐，学生柳儒想请两位小姐到府上盘桓几日，还望小姐应允。”

    吴妈一听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这不明摆着要抢人了吗？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连翰林编修都不放在眼里呢？

    “公子难道要抢人吗？”

    一时没有忍住，吴妈总觉得就在家门口，还能怕了这个外乡人不成？

    “抢人又能如何？哥几个上。”

    少年不仅没有阻止身后四位仆人，反而侧身一让，分明就是默许了手下抢人的打算。

    “光天化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吴妈也急了，虽说是奶娘，可在她心里早已把亓麟儿和亓麒儿姊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喊一声，还不忘给杏儿和桃儿使眼色。

    两位丫头也不笨，明白过来之后，知道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哪里是四位二十多岁青年的对手，于是急忙转身，杏儿拉着亓麟儿，桃儿拉着亓麒儿，抬脚跨上小石桥，就要直奔北岸的亓家集跑去。

    既然打定了注意要抢人，又岂能容她们主仆四人跑掉。

    柳儒身后的四位青年仆从，只是眨眼间就有两人出现在了亓麟儿主仆四人身前的小石桥上，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同时后面的两人也把吴妈推了个趔趄，差点掉进南溪中。

    随着噗通噗通两声响，心急护住的杏儿和桃儿，已是被那四人给扔进了溪中，只剩下亓麟儿和亓麒儿姐妹俩，站在四位二十多岁青年恶仆当中。

    “公子，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好吧，请两位小姐一起上路吧。”

    虽然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观看，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柳儒主仆。

    这时听到动静的亓府中人，也正在慌慌急急地赶过来。

    “柳岩和柳林留下来，柳树和柳青带上两位小姐，我们先走。”

    柳儒淡定地吩咐一声，率先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只是，只见刚刚在马上坐直身子的柳儒，还没来得及甩鞭催马，却突然捂住嘴巴发出沉闷的一声喊：

    “啊呀！”

    就一下子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已经把亓麟儿和亓麒儿拉到马前，准备硬把姐妹俩抱到马背上的柳树和柳青，正要过去扶起倒在地上，捂住嘴巴的手指缝里正在溢出鲜血的公子柳儒，却同样捂着嘴巴蹲到了地上。

    “我的牙，我的牙。”

    含混不清的喊叫声，让站在小石桥另外一端，意图阻止亓家集中赶过来的亓府中人的柳岩和柳林，抬脚就要冲过来。可是刚刚走到小石桥中间，却突然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两块鹅卵石击中脑门，一时疼痛难忍的二人，顿时两眼一黑，身子一歪，便掉落到小石桥下冰冷的溪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