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淡淡的微笑,并不接话,看着孟言珊也丝毫没有不适的表情,就像没有听到里面的试探和暗示一样。
“大姐姐和六姐姐都坐吧”。
孟言珊和孟言惜都只沾了一点边,挺着腰,端着宁静的坐姿。
她自己仍然窝在迎枕上。
难得的轻松时候,她不愿委屈自己,这个世间,本来就是谁身份底气矮一节儿,谁就更累一些。
她在宫里不也是如此。
说了一会儿闲话,孟言珊才算说到正题。
“你大姐夫因为一些原因,遭了别人的嫉妒,在科考上受阻,还被剥夺了功名。
眼下春闱在即,你姐夫的贡生资格还没有着落,长祖父致了仕,你大伯父如今也还在吏部听政,咱们孟家百年传承,一时竟然无人可求,无门路可找。
我是想求九妹妹,你在宫里,是不是有认识的公公或者大人,可以求求情,帮帮你大姐夫”。
孟言珊这么说,是因为从她母亲那里听到了当初在孟家时,她这位九妹妹私下就与那位贵人处在了一块的事情。
她心里的惊讶难以平复,想不出看着守礼本分的九妹妹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
又想到自己和柳溪笙的结识过程,心里也没有脸去鄙夷孟言茉。
孟言茉垂下长长的睫毛,从花瓣形状的玛瑙玉碟里捏出颗蜜饯樱桃放进了嘴里。
大姐姐这凡事都能与人言的大方倒是没变,这么直白的求上门来。
恐怕已经从大伯父那里知道自己和明耀的关系非同寻常。
听着她的话,看来柳溪笙当年在明耀跟前献计的事情,柳溪笙没有跟她说起过,更不知道柳溪笙身上还背着人命案。
躲在潭柘寺多年,那么落拓也能吸引到大姐,可见这个人的才学是很不错的。
反正不用自己帮,柳溪笙大概也能想法设法的摸到明耀跟前去。
不如就卖个人情。
“大姐姐都这样说了,我就姑且试试,成不成不敢保证”。
孟言珊没有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大喜过望,本来还想着这九妹妹生性与人清淡,自己以往与她也算交情不错。
只不过这样的大事,她还真没有把握九妹妹会答应。
孟言惜听到孟言茉答应了大姐,心里黯然,看来还是因为自己和婆家的身份太低,九妹妹才不愿意帮忙的吧。
想到来时,婆婆紧盯她的眼神和相公以往对她失望的眼神,孟言惜攥紧了衣角,她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弃。
她一定要求九妹妹答应。
“不管成不成,我定是要谢你,我有套珍藏多年的棋谱,就忍痛割爱送给你,怎么样”。
孟言茉连连摆手:“怎么好夺姐姐的心头好,我用不到那么高深的,不用不用”。
孟言珊哈哈笑道:“逗你玩的,你那下棋的天分,我瞧着都头疼”。
“这么说太伤人了”。孟言茉捧住心,做受伤状。
“妹妹开朗了许多,以后要保持啊”。
听到孟言珊的话,孟言茉心里苦笑,她开朗了吗?
“我母亲,你大伯母知道你爱吃,亲手做了蟹粉小笼包,说是我要不请你过去,她可就亲手送过来了”。
孟言珊说着拉她站起来,孟言茉知道推脱不掉,笑道:“正是要去给大伯母请安”。
孟言惜在旁边踟蹰,孟言珊眼睛闪烁了下,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多真诚:“六妹也一块来吧”。
她想着这个庶妹看眼色长大,如今的模样倒是比在闺中时知道些进退。
孟言惜应该知道找个理由告辞了吧。
哪知道孟言惜低着头道:“是”。语气里还有点忐忑。
孟言珊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本来今天就是完全因为孟言茉的关系,她才让自己的女儿喊了她声姨母。
九妹妹有的时候看着倒是精明,可有的时候就糊涂,像孟言惜这样的身份,与她沾上半分好处都没有,理会她做什么。
陈氏迎出了自己院子的门外,亲热的牵住了孟言茉的手,完全没有在扬州时后来表现出来的轻视。
看到孟言惜母子,几不可见的皱了眉,不过到底是会做人的陈氏,给的见面礼虽然不走心,对于马娴儿来说已经是很贵重了。
孟言惜带着女儿拜谢。
陈氏有点懒与应付。
转身又亲热的和孟言茉说话,问在宫里吃了什么,住的好不好。
还隐晦的打听点皇帝的事情。
孟言茉仍然是有点羞涩的微微笑,一如既往的拙言。
陈氏见也问不出什么,又看到女儿打的眼色,知道孟言茉同意帮着替姑爷说话,热情又高了几分。
把桌上的小笼包,素食小菜,精致点心的什么都往孟言茉跟前推,看到马娴儿想吃又不敢动筷,柳妍琅小小年纪就落落大方的模样。
孟言茉有点感慨。
夹起了一个薄皮透亮的蟹粉小笼包,放在马娴儿碟子里,温和的道:“吃吧,凉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马娴儿笑了表示自己会好好吃的重重点头。
孟言惜几乎要感激的哭了。
陈氏在一边,脸上的皱纹都起来了,这个庶女上不得台,生个闺女比她更小家子气。
小孩子不是眼巴巴的瞅着就是点头摇头的,一点家教都没有。
又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女,哪看哪满意。
正热闹着,一个胖乎乎的一岁多的小男孩,穿着件宝蓝色的棉袄,摇摇晃晃的朝陈氏跑过来,身后娘娘惊慌的跑过来,要去抱。
小男孩不愿意人抱,自己要下地。
对着陈氏叫着:“祖,祖”。
陈氏就慈祥的笑了,接了过来:“哥儿是不是睡醒刚吃过”?
“是,起来尿了一大泡童子尿,就是,蹿出点稀水”。
奶娘忐忑的低着头,她是想瞒着的,就怕万一生病了,她这份儿工也做到头了。
“什么!”。
“怎么现在才说,尿是什么颜色的,还有稀水有多稀,有没有绿色儿?”
......
陈氏一边问一边仔细的打量孙子的精神,看到精神充沛,活蹦乱跳,才算放下心来。
孟言茉早就放下了筷子,没有了胃口。
她虽然不会因为关心小孩子的问题生气,但是要让她听着屎尿什么色儿有多大量这样的问题,她也够了。
孟言茉看孟言珊两人没有半分不适,孟言惜还有点奇怪的问她:“九妹妹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怎么不吃了?”
半响孟言珊反应过来,连忙给母亲打眼色。
陈氏正在训乳娘,关心孙子,根本没有注意。
“你是不是偷吃了过于油腻的食物?!”
乳娘的工作,虽然是轻松且以后有大好处的,不过在哺乳期大家族里对于她们的饮食很苛刻的。
不管你是什么时候想吃油的,什么时候想吃素的,总之是什么补,什么队孩子有好处就吃什么。
要是被主家知道敢乱吃东西,那是要受重罚的。
所以有的乳娘会因为嘴里快淡出鸟,或者油出泡而偷吃东西。
“冤枉啊太太,奴婢的饭菜都是厨房供的,半分也不敢乱吃”。
陈氏让人赶紧去请了郎中,骂了一顿乳娘,又把睡午觉的姚慕芷给喊过来骂了一顿。
孟言茉看姚慕芷神色气虚,脸色发白,眼圈乌黑,挺着刚隆起的肚子,精神欠佳,就知道她这胎不稳。
低着头听陈氏骂。
孟言茉对大房的基本事情还都是了解的。
当初姚慕芷怀的那个孩子,因为自己被花沾泼毁容水,她受到了惊吓,又加上陈氏把从姚氏那里受的气,不动声色的都加在她身上。
姚慕芷那胎是滑掉了。
陈氏做主又给孟言溢房里添了人,这一岁多的哥儿就是庶长子。
陈氏就孟言珊一个女儿,孟文冒虽然对庶长孙子的出生也多有不满,不过年纪越大,对儿孙就越多包容和喜爱了。
因此这小小的庶长子在家里也是千娇百宠的。
郎中来回话,只是道小儿多是易惊风受凉,都是很轻微的,肠道自然排斥的反应,没有多大碍的,留了两贴润肠的药。
陈氏才放了心。
她一向是以孟文冒为主的,因此这小人儿得了孟文冒的喜欢,也就是得了她的重视。
至于真的喜欢还是表面上的,就没人能说的上来了,除了她自己。
姚慕芷从正房出来,等在院门处,想跟孟言茉说两句话。
孟言茉从她跟前走过,看着她的急切,只道了声:“自己保重”。
路都是自己选的啊。
她虽有些许同情,可是对于这种家事,她是没有兴趣管的。
更何况她也管不住。
孟言珊送走了她们,回到屋里对着自己的母亲抱怨道:
“母亲一向精明,怎么今天这样失礼,撇下客人只管骐哥儿也就算了,怎么还当着客人的面训起了乳娘和嫂子。
还有你问的那些骐哥儿的屎尿问题,没看到都恶心到九妹妹了吗”。
陈氏一愣,她今天一紧张骐哥儿就忘了,听到孟言茉恶心了,又不满的道:
“偏生她娇贵,不过是个从小就没娘,没爹疼的孤儿。
装什么矜贵人儿。
凭着走一步摇三晃的作态,迷住了男人,生就的不尊重。
男人们都是没有眼珠的,我珊儿这样事事周全的姑娘,还要为自己夫君上下求人,要不是为了你那不成气的相公。
你看我会不会见她!
进了宫就以为她了不得了,干的那些蝇营苟且的事,打量着是没人敢说。
却让我也瞧不起她。
要是妍姐儿以后敢象她那样不尊贵,我第一个勒死她。”
“母亲你做什么这样说九妹妹,她是先皇封的侍书女史,就是父亲在她面前都不能拿长辈的威严来压。
你这么说,万一被她知道了,我们这以后还要不要处了”。
“我不就在你面前这么说一说,你看我当她的面,有表现出一分二分的吗”。
“反正你以后注意点,九妹妹虽然不声不吭的,心里聪明着呢,我有时瞅着她那黑黝黝的眼珠,就觉得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映在了上面”。
“瞧你说的邪乎,要我看啊,她也就一张美人皮。
不知道能得多久皇上的看重呢,也许一个不小心,别牵连到我们就是好的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孟文冒从外面回来,陈氏才歇了话头,伺候梳洗去了。
跟着孟言茉又回到了随舒院。
到了房里,孟言惜看向她,带着小心道:“九妹妹,能让你屋里的丫鬟先出去吗”。
孟言茉看了看紫苏,紫苏把屋里的丫鬟都带下去了。
孟言惜拉着马娴儿猛地跪下。
“六姐姐你先起来,你就是这样,我不能答应还是不能答应”。
拉不起来,孟言茉也不劝了,靠在坑上的迎枕上,捂着额。
“九妹妹,你就眼睁睁的忍心看着我和你外甥女去死吗。
我在婆家什么样的处境你看到了,你肯定也明白。
今天我要是不来,可能婆婆还能不那么期盼着,要是我来了这一趟,什么都没做成,我回去......”
孟言惜说不下去,哭的泣不成声,马娴儿在一旁也吓哭了。
“我在宫里也不是那么容易”。
孟言茉无力的说了句。
不知道那人消气没有。
孟言惜的哭声一顿,不相信的说道:“九妹妹能帮大姐,为什么不能帮我?
我求的真的不多,哪怕相公在榜尾,只要能在个小县或者镇上的衙门有份拿俸银的差就行”。
孟言茉难道说就算她不帮,凭着柳溪笙自己也能熬出头。
她只是卖个顺水人情。
可那马跃德一看他家的情况就知道是个庸碌无德的,又加上被寡母养大,家里的纷争更是缭乱。
他不出头,大概还能守着孟言惜,一出人头地,被他寡母一撺掇,肯定会休弃孟言惜。
以后马娴儿生母是犯七出被休,再加上继母刻毒,长大后能有什么好姻缘。
她给孟言惜选的两个方法都比这个强。
“你就不怕他以后在仕途上出了头背弃你?”
“相公,相公他不会的”。
这样的笃信。
孟言茉愕然,这样熟悉的话。
自己似乎在梦里对着姨母说过,带着倔强和说服姨母同意的自欺欺人。
七郎,他不是那样的。
是吗?
孟言茉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好痛。
她确定不了。
“好吧,我帮你”。
帮你死心。
女子的悲哀是爱上了永远不会全心爱着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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