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至这一日的子夜,扬州孟府静深院留守的丫鬟们早就歇下了,只有门外有一个值夜婆子提着一个带着微弱光的灯笼,裹紧了身上的大棉袄在墙角根昏昏欲睡。
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地上铺着一层寒霜,月亮在乌黑浓厚的云层里时而露一下脸,带着窥探的眼,冷冷的看着凡世还没有歇下的人们。
紫繁抖索索的抱紧自己身上的小袄,哈出一口白气,暖一下自己冻僵的手指,她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一棵早已枯黄的青玉竹。
如果不是她每天伺候这颗长相实在不好看的竹子,比伺候祖宗还尽心,她一定会以为这棵竹子早就死了。
事实上静深院的小丫鬟们都不明白,为什么紫繁姐姐每天起早贪黑的守着这棵又矮又丑的小竹子。
别说她们不明白,就是紫繁也是不明白的。
这是小姐临走前交代的,她只是在严格执行。
终于等到了今夜要收获的季节,?紫繁心里都没有在报什么希望了,你还能指望一棵孩童高全身都带着枯黄斑点的光秃秃的竹子结出什么宝贝?
紫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等出结果,好回报给小姐。
打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带着深夜的寒意与静谧。
一个小小的丫鬟一动不动的蹲在一棵小竹子跟前,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那一动不动的黑色一团时不时的吐出一团白雾,这样的情景要是有起夜的丫鬟,相信也能吓死一个两个的。
打更的梆子终于传来紫繁等着的几下声响,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盯死眼前的小竹子,快要把这棵看着就快倒的小苗苗给看穿了。
月亮这时从云层中露出了一角,带着寒霜的月光投射在这棵其貌不扬的竹子上,整棵竹子沐浴在月光中。
紫繁死死捂住了嘴巴,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怕自己会尖叫出声。
只见那株枯黄的主子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朝上,慢慢的变得翠绿,清脆欲滴的竹叶与周围萧索的枝桠很是不协调。
在竹子细嫩的枝条顶端冒出一个个嫩芽,小小的像一撮雪尖,在月光下带着翠玉的光泽,在周围漆黑的环境中发着幽亮的微光。
紫繁摇摇头,迅速的清醒,小心的从身边的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副特制的手套,这副手套是小姐临走前给她的。
让她每天都用最冷的泉水清洗晾晒,足足九九八十一天。
紫繁现在知道这株竹子为什么叫做青玉竹了,那要采摘的顶端嫩芽,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就如一枚枚晶莹透彻的青玉般。
手套是雪白色,带着清香。这手套刚洗第一遍的时候,是没有任何的气味的,后来紫繁发现每洗一遍,这副手套就香上一分。
如今打开这檀木盒子,院子里都染上了一丝清香,在寒冷的环境中,这清香越发的沁人心脾。
紫繁看见那顶端嫩芽似乎会呼吸般贪婪的吸着这香味,青玉般的光泽越发的亮了,简直转化成实质样的青玉。
如果不是长在竹枝上,紫繁要以为这是用玉雕刻而成的。
不敢再耽误时间,小姐说从嫩芽长出到摘下,只有一盏茶的功夫,这么多纸条,每一根上都结着一个小小的像花苞一样的嫩芽。
戴上手套,紫繁手轻的不敢再轻了,她怕不小心让这些翠绿的让人心痒的嫩芽别在自己手中损坏了。
从另外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带着银光的小锦袋,这个袋子和月光交映成辉,变成了银白色,披上了月亮的光华。
这是用天蚕丝织成的。天蚕就是用紫金桑喂养的普通蚕蛹转化而成。
是孟言茉在实验时,收集的一点蚕丝,纺织而成。
普通世家小姐针织女红要做的很好,孟言茉却是连纺织都会做的,在前世,多一项技能,就是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月亮渐渐的躲进了乌云里,月光消失,青玉竹迅速的枯萎,那败落的模样,比以前更不如,简直就是一株干木朽在了地上。
紫繁可惜的直心疼,还有五根枝条上的嫩芽没有收集呢。
都怪她刚才太惊讶,耽误了时间。
她刚才算了一下,只有八十一个嫩芽,她如今收集了七十六个。
一年就八十一个,每天费了那么多的心力,紫繁如今算是知道这青玉竹是多么的名贵了。
紫繁也没有心思睡下,小姐说这个袋子最多保存三天,让她找机会在三天内送到老太爷的手里。
回屋又加了件棉袄,紫繁就坐在板床上等着天亮。
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紫繁的眼睛有些酸涩,却是没有一丝困意,看了看被放在手心里的锦袋,她都不知道这嫩芽可以做什么。
见识到这青玉竹的神奇,紫繁想这一定不是凡物,难道是从仙界流传下的鲜花仙草?
可是小姐怎么会种呢?
估摸着院门应该开锁了,紫繁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和头发,朝松柏院前去。
紫繁扣着门环敲了两下,有些忐忑,老太爷在府里就像不存在一样,老太爷脾气大全府都是知道的。
紫繁想自家小姐献给老太爷这宝物,想是让老太爷帮小姐做主,如今小姐被罚到通德庄子上静思,那把宝物献给老太太不是更直接吗。
老太爷都不管事,孟府都掌握在老太太的手里。
大老爷自从做了江南巡盐御史后,大房和二房斗得难舍难分。老太太虽偏袒二房,却也不敢再直接对大房像以前那样过分。
听说三老爷也要回来了,三夫人已经说好了苏州府的甄家。
紫繁为自家小姐担心,这府里是越来越不好生存了。几位小姐也在老太太跟前争宠,小姐回来恐怕也不是她们的对手。
小姐的继母也要进门了,三老爷这些年都没关心过小姐和十少爷,等三夫人进门,小姐肯定要受继母的辖制了。
紫繁在心里默默的担忧。
松柏院的小角门吱呀一声开启,一名小厮揉着睡眼,不高兴的道:“大清早的作什么死呢,吵着老太爷休息,仔细拔了你的皮”。
紫繁被骂不敢发作,赔着笑道:“这位大哥,我是九小姐院子里的,是奉九小姐的令来给老太爷送东西的,还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那名小厮看到紫繁模样周正,笑容甜美,心里被人惊醒的火也去了大半。
“等着”。
没有好气的说了一句,就进院去通传了。
他在松柏院当差,自然是了解孟老太爷的作息习惯,也亏得是这位老太爷睡得早,起的早,这个时间,孟府的主子们恐怕都没有起来呢。
这松柏院平时难得有客人上门,府里的少爷小姐也没有认来敢打扰老太爷的。
上次九小姐临走前,听林泉说老太爷居然见了九小姐,这才是林海决定去通报的原因,老太爷恐怕对九小姐看重些吧。
暖房里烧着地龙,由玻璃建成,里面种满了各样花草树木,在初晨的阳光下带着生机勃勃的盎然。
大明与海外通商贸易,这玻璃本是舶来品,价格昂贵堪比宝石,后来听说京城里的镇国公家的小姐建了玻璃工厂,这玻璃才在贵族之间流行开来。
“老太爷,九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来求见,说是九小姐有东西要献给您”。
孟公彦正在用一个老虎剪子修剪花枝,他还没说话,就听到一个怪桀桀的声音道:
“九小姐?就是你那个差点被毒死的孙女,不是被你媳妇发配流放了吗。嘿嘿,这丫头倒是有两分聪明,知道来奉承你”。
林海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正是这松柏院的常客,也是唯一的客人,神医韦一针。
这韦大夫行事不走世俗,看这样子昨日是留在老太爷这的,也不知道有什么要谈的,能说一夜的。
韦一针大摇大摆的坐在孟公彦的花圃石桌边,美滋滋的喝着茶。
韦一针的话当然是对着孟公彦说的。临海低着头,等着老太爷的吩咐。
听到韦一针的话,孟公彦想起那个让他有些印象的孙女,冷静的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小女孩,还有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
“让人进来吧”。孟公彦倒是有一分好奇,这九丫头有什么好送她的,上次送他的那盆茶花,可是让身后的老怪物眼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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