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穿了件玫红色绣芍药纹通袖夹袄,下身是月白色段香纹面子银鼠里子的皮裙。
捧着个手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想着今日一行的奇怪处。
“小姐,奴婢还带了灰鼠披风和暖袖,您要用吗?”
孟言茉看着自己两个丫鬟都还穿着单件比甲,笑道:
“哪里就冷成这样了,这才刚入秋不久呢”。
“小姐的身体,奴婢们可是一点大意都不敢犯。
本来奴婢和紫苏姐姐早已经备好桐油毡密封的马车,里面点上火盆,保证一点热气不漏,哪里晓得太子府还亲自派了马车来接。
不过,小姐,这太子府的马车也太寒酸了吧,这木缝下还呼呼漏着风呢,
小姐,您再往旁边坐一点,奴婢把这风眼堵住”。
烟蓑正是刚跟着孟言茉身边不久,因此事情都被她放大一万倍的紧张。
孟言茉好笑的听她说,她倒是没有感觉这马车很寒酸,不过和太子妃的规格也不太配。
她从手炉上移开手,放在旁边细细感觉,是从下面的毯子处有极其微弱的一丝丝风吹过手指,也难为烟蓑感觉到了,
还被她说成是“呼呼的风在吹”......
“你这么细心是没有错的,可是跟在小姐身边,你说话也有个谱儿,什么叫太子府的‘马车寒酸?’
这种话是你我能说的?亏得是小姐性儿好,不与你计较,又是紫苏姐姐不在,不然得打你的手心板。”
山重被紫苏带的俨然一副管家妈妈样,看的孟言茉在一旁好笑。
此时低声的教训山重道。
紫苏被孟言茉派去和引泉调集几家铺子的银子,此行跟着的只有烟蓑和山重。
“这不是就我们在嘛。
在外人面前,山重姐姐可见到我张狂的模样?
不过是小姐爱听我们说出心里话,我这才不由的说了两句嘛”。
烟蓑小声的不服气的道。
“你还敢辩驳?等我回去就告诉了紫苏,让她教训你”。
“好姐姐,你饶了我这一遭吧,告诉紫苏姐姐就不必了吧?”
一听山重要请紫苏大神出面,烟蓑立即求饶。
别开玩笑了,她看着紫苏那副青黑脸样,吓得小腿肚子都要打转了。
一个女子怎地如此的吓人?就是当初在老太太身边的龚妈妈看着都没有她威严。
“哼哼”。
山重从鼻孔里哼两声。
孟言茉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丫鬟斗嘴,抿着嘴唇笑。
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她亲自挑的,又岂会做出这样莽撞的事?
无非是看她这几天精神不济,此时又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换着法子让她轻松些罢了。
不过烟蓑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马车里的木板紧凑程度,可以从一个方面反映工匠技艺的精湛度。
好的马车,它的车厢必须是严丝合缝儿的,这样夏天可以保持冰釜的冷气,冬天可以保持住火盆的热气。
就如那时在扬州,被明耀掀开了底座闯进来的那辆马车,是孟言茉花重金打造的,木板掀开再合上,仍旧如之前一模一样。
孟言茉打量着马车里的装饰,雨过天青鱼草纹的承尘,青杨木的车厢木,丝毫没有皇家马车的气派。
就是上次她被明耀拉进的那辆随意外出的马车,也比这辆马车华贵一万倍。
当然,孟言茉这么猜度,也只是按照太子妃的身份想的,
太子妃的娘家只是个六品文吏,她生活朴素也是有的。
又或者,自己一个小小的孟家女,在太子妃眼里不值得派一个很舒适豪华的马车。
来送名帖的是太子府的一个门子,这个相信已经把京城各大侯府管事记清的离佑是不会搞错的。
既然是堂堂正正的下帖子请了她去,祖父也都是知道的。
孟言茉觉得自己心里时时冒出不安的预感,是杞人忧天了。
马车路过贡院时,因为许多国子监的学生还有秋闱在即的考生们,在贡院门口静坐示威,而有了停顿。
马车车厢外闹哄哄的,一阵高过一阵浪潮似的喧燥声。
静坐的监生或者考生们都是很安静的。
是周围百姓们看热闹的讨论声。
山重低低的把这几天的消息给孟言茉回道:
“自从阴公子在书傲楼的言论宣扬开来,就引起了文人们的追捧,
每天都有从全国赶考的各地贡生到书傲楼前瞻仰阴公子的书法。
还有许多学子自发上书给学政大人,请圣上直接给阴公子封官。
如今学子们在贡院静坐,是请求朝廷清除阉党还有门阀割据朝廷官员,组织党羽的现状”。
作为心腹丫鬟,山重自然知道阴九公子就是自家小姐。
这么低低的说,也是防止隔墙有耳。
听到山重的话,孟言茉点头,她以着阴九公子的身份这么高调,
一是要吸引西宁侯府的注意,还有就是要在仕林树立名声。
只是没有想到会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
秋闱在即,贡生们聚集贡院静坐,这在和平的时候,也就是今上抚慰两句话的事。
可是在这风云变幻,龙位交替的时候,就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利用。
“回去后,让引泉查清这次贡生们组织者的姓名和背景”。
任何的聚集行动,都少不了轴心组织者,更何况是最容易煽动的士子。
“是,小姐”。
这时车厢忽然被一个大力撞来,马车有了些微颠簸,山重和烟蓑赶紧连连的把孟言茉护住,免得撞在车厢上。
外面就听到孟离佑和太子府的车夫对人群的驱赶声。
孟言茉外出,身边自然带着家里的侍卫,又有离佑在身旁。
她此时并不担心安全。
只是到太子府后,这些随侍都要留在外面,她只能带着两个丫鬟进去。
而她身边跟着离佑学了些粗拳的紫苏又恰好不在。
孟言茉安慰自己,实在是越想越多了。
到太子府的内院应邀赏菊,能有什么危险?
只是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感,端起山重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口,稳下心神。
“你们这些文弱书生在这闹有个蛋用?
跟着我们武学院的人,去击天鸣鼓,如果圣上能召我等觐见,
也能把心中的一展抱负,在圣上面前陈述。
请求圣上增派兵援。
到时候,广袤大漠,苍茫大海,西征鞑子,东击倭贼。
日照之地,皆是我大明疆土,岂不壮哉!!”
一个洪亮雄阔的声音在车厢外不远处炸开,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激动和憧憬。
“穷兵黩武,你们这帮武学院的疯子懂个屁”。
一个气的有些发抖的文弱声音,说完自己顿了一下,显然是懊恼自己竟然跟粗人一样说了粗话。
“天鸣鼓,那是谁都能敲的?
就是你们这帮有勇无谋的蛮夫才能想到这个骚主意。
眼下大考将至,科举为我朝立国之根基,延误了科考时辰,是他们能担当起的?
我等在此静坐等候,到时,朝廷三公,当朝阁老们岂会坐视?
吾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不过是为君分忧,谏言君之漏,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今时,朝廷党派结羽,门生更是成了恩师们的应声筒,党|派随从,阉人以圣上之宠为权柄耳,这些都是我们要让今上听到的声音。
而不是要让朝廷如一滩死水一样,被他们那些高门权贵所把持住。
越瀚,你我同乡,又是一同来京师求学的好友,这天鸣鼓不可去敲,你别跟着武学院的人一起被人当了刀子使,还不自知。”
青年文人着急跺脚的声音,孟言茉在车厢里都听到了。
听到远处有人喊“子鉴”,那文人最后扔下一句话,又返回队伍里去了。
“你若还有好友,一同劝下,我先过去了,桐汇他们喊我了”。
这两人是一起进的国子监,一个在文学院,一个在武学院。
刚才正是两人因争执,那个字为越瀚的武人把那书生甩在了孟言茉锁在车厢上。
两人被孟离佑赶开,在周围就又开始激烈争辩起来。
此时到处都是喧闹声,因此那两人也没有刻意压着自己的声音,即使里面有些政|治见解,倒也不虞被别人听到。
反被孟言茉听个完全。
这两个人倒是有些意思,孟言茉微笑想到。
“让离佑派人跟着他们,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
孟言茉对山重小声道。
山重遂出车厢,在车辕处对孟离佑耳边回道。
转眼就有穿着灰色短打,跟周围看热闹百姓的人一样打扮的人悄悄跟着那两人了。
“小姐,他们就是你说过有才华能用的人吗?”
山重小声问道,两人说的话,她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在一块不太懂。
什么天鸣鼓?什么让圣上听到的声音?
有钱做官,做官有钱,这些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朝廷的官哪个不是权贵?
“暂且看看吧”。
孟言茉轻叹道。
她已经决定不介意他以后对她的猜疑,不介意他以后的身份,决定要融入生活的圈子。
为了自己和自己以后可能有的孩儿做准备。
她喜欢安静,却愿意为了他,和人争,和人斗。
可是他却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资格。
她不信。
她对他说过的那些狠心话,一个字都不信。
天鸣鼓是设置在皇城正门天武门上的一面大鼓。
其鼓声呜咽雄浑,在燕京城有住了几辈子的老人,也只有在历代皇帝宾天的时候,会听到。
其实这只是天鸣鼓的一个作用,天鸣鼓在太祖皇帝设置当初的本意是。
在朝廷出了大佞臣或者是有了非见皇帝谏言的理由,才可去敲。
当然代价不是没有的。
这是一定的啊,皇帝老子怎么可能这么亲民的一个个接近你们这些无知小民的屁建议。
所以为了防止那些无知无畏的无聊人士去敲鼓,
有一个很震慑的规定就是,
敲鼓之人,不管你的面圣理由,先挨下一百军棍再说。
如果您还有口气在,说不定开明的皇帝会见见你也不一定。
因此天鸣鼓虽在,却是几百年也没人敢去敲,一百军棍下去,还能活着的,那都是强人,
这就是我太祖的高明之处了,朕可是广听天下意见的。
您看看,鼓都摆在那呢,您有什么想说,想和我说的,就去敲吧。
《中庸》不仅是本圣书,也是我等子民深刻在血脉里的印记。
只要能活下去,谁愿意做出头鬼?
所以,纵使是在万宗那会儿,朝里出了张皇后的外戚弄权,明家江山险些换了张姓的时候,这鼓都没有响过。
也是武帝年轻的时候,对周边蛮夷的鄙视,使得几十年来征战不断,国子监的武学院也是在这一朝才有了发迹的痕迹。
这才使得二三十年过去,这一届正当壮年的武学生们个个血勇无前。
居然能想起去敲天鸣鼓的做法。
正如那个文生说的那样,这批被煽动的武学生极有可能是别人手里的刀子。
因为几百年来京里的人都习惯了,只要天鸣鼓一响,那就是皇帝驾崩了。
皇帝都死了,蠢蠢欲动的人,趁乱还不开始争夺那个心中的位子吗?
孟言茉让人跟着,也是因为这两人一个渴望建功立业,一个胸中尚有沟壑,又不算迂腐之人。
书傲楼这几天一直都收到成沓子的策论文章,孟言茉都有仔细看,不过还没有看到有见解的。
到了太子府,换乘小轿,一路朝府里深处前去。
到了一处菊园,有穿宫装的丫鬟请孟言茉下轿子。
孟言茉看到满园是金黄的菊花,并未见有什么稀奇的品种,而且除了她也没有其他的客人,心里已有点奇怪。
“孟小姐,请随奴婢前往,太子妃因为听闻孟九小姐的风华,这才想单独见见,因此今日并未邀请其他的人,
孟小姐不会觉得无聊了吧?”
那宫女看出孟言茉的疑惑,出声解释,语气中又有三分嘲意。
“不敢,姐姐请带路”。
她的嘲意倒是让孟言茉放下了怀疑,开口淡淡道。
“这两位姐姐还请在此等候,一会儿自有人带姐姐们喝茶,太子妃爱清静,还请孟小姐,姐姐们勿怪”。
宫女对着孟言茉和身后的山重,烟蓑屈膝赔礼道。
态度歉意中带着矜持。
这丫鬟的确是太子妃的丫鬟,孟言茉在心中暗暗判断。
可是她心中压也压不住的诡异感是怎么回事?
山重和烟蓑由两名宫女引走,孟言茉继续跟着那个宫女前走。
曲径也越来越深。
因为心里不断冒出的不安感。
正当孟言茉决定不顾礼仪和规矩及体面,就这样大喇喇的跑走时,前面的宫女回过头来说道:“到了,孟小姐请进”。
温和的笑容让孟言茉有种毛骨悚然的奇怪感。
眼前是一间小小的轩室。
孟言茉昨日了解的太子妃是一位谦和重规矩的女子,
不像在这种偏园接见她这样第一次见面的客人的人。
起码是该在光线明媚的地方吧,可是这里的地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阴森森的。
“孟小姐,请”。
那宫女已是强行的拽着她的胳膊,往房间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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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鸣鼓?切,没错,我就是在讽刺我大天朝,某某党。
我也是那不敢敲鼓的人啊,写个速食网文,也这不许,那不许,切,就这么活着吧。
想开一点,我们也算是很有言|论|自|由的,不然我还能在这吐槽吗。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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