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带着周凝月去了西屋,留纪采兰默默盯着表妹的背影,紧紧抿着唇。
“周妹妹坐,不要紧张。”
父母的先后离世,姑姑一家的骤然落难,令这个本就文静的少女如惊弓之鸟,哪怕面对算是朋友的辛柚也心头惴惴。
“寇姐姐要问什么?”
“你知道令先尊在京城与何人交好吗?”
周凝月迟疑着摇摇头:“我不清楚。我们一家在外地多年,后来我爹先进京,我和我娘迟些进京。我爹每日都很忙,也就晚上才回家,我又养了很长时间脚伤,从不出门……”
“那亲戚呢?除了你姑母一家,还有其他亲戚吗?”
这一次周凝月果断摇头:“没有了。从我有记忆起,知道的血脉亲人就只有姑姑一家。”
辛柚蹙眉沉思。
这样的话,赎买周凝月的人应该不是周通姐弟的亲戚。至于是不是纪采兰父亲那边的亲朋,因着纪父身份简单,锦麟卫那边早就查过了,排除了这种可能。
看来那人还是与周通有关。
见辛柚遇到了难题的样子,周凝月试探着问:“寇姐姐,你为何问这些?”
辛柚既然来问,自是想好了怎么说:“我托人去赎买你和纪姐姐,听说另有人要为你们赎身,想着要是你熟悉的,还是要尊重你们的选择。”
周凝月忙摇头:“我谁也不认识!寇姐姐,我只想跟着你。”
娘亲临去前交代过她,万一遇到麻烦就去求助寇姑娘,却没有提到别人,她相信娘亲的安排。
周凝月是个自尊心强的姑娘,如今落难不得不依附朋友,却不认为对方的付出理所应当。她很想回报什么,绞尽脑汁居然真的想到了一点:“我爹留下了一个小匣子,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真是意外收获了。
辛柚黛眉舒展,露出感兴趣的样子:“那个匣子在周妹妹手里?”
“不,在我姑姑手里。我家住的房子是赁的,后来我搬去姑姑家住,姑姑帮着退了租,收拾家中之物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大肚花瓶,发现了藏在其中的小匣子。”
辛柚面露不解:“既如此,周妹妹怎么知道的?”
周凝月垂眸,眉间笼着哀愁,声音也放轻了:“表姐偷偷告诉我的。当时表姐陪姑姑去收拾的,姑姑猜测是我爹留下来的财物,叮嘱表姐先别对我说,等出阁再交给我……”
可表姐还是对她说了。
想到与表姐曾经的亲密无间,周凝月心里就阵阵难受。
姑姑一家受父亲连累出事后表姐对她就有怨了,等姑姑意外身亡,她甚至能感觉到表姐对她偶尔流露的恨意。
她很想对表姐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
她爹犯了事是真,连累了姑姑一家也是真,她就是向表姐道一万次歉,也无可挽回了。那些比亲姐妹还要好,天天说悄悄话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一滴泪滑落过脸颊,周凝月却浑然不觉。
见周凝月如此,辛柚在心中轻叹。
她的感觉没错,这对表姐妹间确实有了心结。
想想纪采兰一家因周通家破人亡,纪采兰迁怒周凝月也就不奇怪了。
“这么说,令姑母知道匣子中是什么?”辛柚联想到纪母的死,心中生出怀疑。
如果周通留下了一些重要物件,某些人猜测落在纪母手里,纪母的死真的是单纯的意外吗?
“表姐说那小匣子有锁,姑姑有没有打开看,我就不知道了。”周凝月满心不安,小心翼翼问辛柚,“寇姐姐,我爹犯的事……还没完吗?”
辛柚握住周凝月的手,语气温柔:“周妹妹应该也知道了,这桩大案牵扯了许多大人物,如今判决虽已下,还有许多细节待查。不过你且放宽心,查探这些的是我一个朋友,不会再牵扯你和纪姐姐的。”
周凝月微微点头。
辛柚沉吟片刻,吩咐守在西屋外的小莲:“请纪姑娘过来说话。”
纪采兰进来时,怀着满腹好奇,视线从周凝月面上飞快掠过,看向辛柚。
“纪姐姐坐。”辛柚请纪采兰坐下,问起出事那日,“当时在家的只有你与周妹妹?”
“嗯,只有我们两个在家中。我爹和两个哥哥出门做事了,我娘买东西回来时官差已经到了……”
“那些官差有没有乱翻东西?”
纪采兰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怎么翻东西。”
其实这些问题辛柚完全可以问周凝月,但家逢巨变,无论是她,还是周凝月,或是纪采兰,都做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让纪采兰置身事外,无知无觉,不见得是好事,甚至会加深纪采兰对周凝月的心结。
“寇妹妹,是有什么问题吗?”纪采兰红着眼圈问。
“刚刚听周妹妹说,令先慈手中有她父亲留下的一个匣子——”
“我娘的死与那个匣子有关?”纪采兰失声问。
“令先慈的死,我会托人再调查一下。之所以重视周妹妹父亲留下的遗物,是因为出现了一位对你们不知是友是敌的人,为了你们的安全我想弄清情况。这件事,二位最好当做不知道。”
纪采兰与周凝月不由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纪姐姐知道那个匣子被放在何处吗?”
“我娘没说。不过——”纪采兰犹豫一瞬后,很快道,“有几处我娘习惯藏东西的地方,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
辛柚记下纪采兰提到的几处地方,离开这处宅院后先去买下的宅子中离这最近的一处换衣,大家闺秀变成如纪采兰那样的小家碧玉,再前往猫儿胡同。
纪采兰家住如意坊猫儿胡同,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青壮大多在为生计奔波忙碌,胡同口有几个幼童玩耍嬉戏,还坐着几个闲聊的老人。
他们聊的正是纪家。
对街坊四邻来说,纪家这事等这几个玩耍的幼童长大都值得拿出来讲,何况现在。
辛柚神色自若走过去,来到胡同里的第三户。
半新不旧的纪家院门上贴了两张封条,昭示着这家人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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