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恍惚间听见了“东升爷爷”的名号,下意识就问了一嘴。
结果四丫毫无心防地回:“东升爷爷天刚亮就来了,一直在世子府门外徘徊。”
方知雨腾一下就起身,“怎的不报?”
四丫怯懦地道:“东升爷爷让我们不要吵醒您,这会儿石头正在外头陪着呢。”
方知雨丢下一桌早膳,匆匆往外迎去,到了世子府门口,果然见到东升一瘸一拐在徘徊,石头抱臂站在旁侧,都满脸心忧的模样。
“东总管!”方知雨迈步出门,主动迎上,恭敬一礼,“近日我贪睡了些,害您在此久候,真是失礼。”
东升忙回礼,“请世子妃安。”
但后话,他似乎有些不好当众讲出口。
于是,方知雨便将他迎入主院东厢房内。
东升眉色焦灼,似下了很大的决定,才开口:“鲁康明昨夜在鹿鸣山附近被围,声称鹿峰寨听令于淮王,是淮王要反,才对付他。”
这句话言简意赅,方知雨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但转念又道:“可麓州到鹿鸣山,怎么可能一个白日的脚程?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一日一夜!”
东升点点头,“我也与淮王分析了这一点,但……但淮王深知,不能让鲁康明在淮南出事,哪怕只是对方口头莫须有的事。”
方知雨听后,立刻猜到:“淮王去了鹿鸣山?”
东升无奈点头:“淮王不想惊吓到王妃和您,谁也没知会,只带着东凌,调了五千卫所之兵,连夜赶去。”
五千人,应对五十人左右的鹿峰寨遗勇,看似绰绰有余,但……
方知雨问出心中不安:“今日黄昏时分可抵达?”
“是。”
“可黄昏之时视野不佳,卫所之兵连夜赶路,人疲马乏……正是对方伏击的好时机。”
东升叹气不止:“淮王也知。但淮王以为,世子面对这等困境,也会做出同样举动,不让对方掌握口舌之利。”
方知雨急上心间,一时半刻却寻不到法子。
宋筠带着钱刀赶赴氿州,欲与海寇正面相抗;郑崇和虞珩慎在京城,试图支持太子与诸皇子暗斗;慧安此刻正在鹿鸣山,无法与淮王通气……
似乎无人可用!
东升也忧心忡忡,但正是因为想到了法子,才来找世子妃,于是开门见山:“昨夜淮王提了一句,世子似乎在鹿鸣山附近有所安排?”
方知雨点点头:“为免那位出兵淮南,首攻鹿峰寨,世子确实安排了人在那附近。”
“只可惜,前些日子鹿峰寨五当家是从寨内发难,外头的兵马尚未来得及反应,山就封了。”
东升忽而激动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处暗兵还未暴露,还可以是‘天降神兵’?”
五千卫所之兵,大抵还不如五百淮南水师,因为淮南水师是真正上阵杀敌,且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比那些纸上谈兵的兵士强多了!
方知雨顷刻明白了东升的想法,但……如何调动他们……才是当下最大的难题。
焦灼片刻,方知雨道:“木家兄弟,立刻知会钟幕僚,请他帮忙约见暗兵统领。”
一片树叶从空中飘落,自窗户翻飞进屋。
无声,但却令方知雨得到了回复。
***
临近午时,钟会亲至世子府,请了方知雨出府。
钟会虽是世子幕僚,却很少出现,因为欲入世子府,得先入淮王府,他又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走一趟很麻烦。
而今日这一趟,他必须走。
“世子妃,这回世子派往鹿鸣山的一共六百人,分属于两个千户。此二人正在麓州城内,属下以请喝酒的名义,将他们骗到了鼎福楼。”
方知雨点点头,登上马车。
钟会跟在马车外,隔着车窗帘继续道:“只不过,这两人是战场上滚过的粗人,大抵……”
他有些不知如何用词。
方知雨却领会到了,替他补全后头的话,“大抵会瞧不起女子?”
钟会没答,却已经给了答案。
对方知雨而言,别说两个瞧不起她的人,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
因为,直到淮王前往鹿鸣山,她才恍然大悟,之前所有异动,都是调虎离山!
说不定,淮王孤身犯险,也是其中一环!
目前,并不知晓对方真实身份,也不知对方的最终目的,但护住淮南之主,则是必然!
***
鼎福楼,东上间。
里头笑语洪亮,似有无尽欢声。
石头推门,钟会先入,方知雨紧随其后,笑声戛然而止。
其中一个铁匠模样的人,突然哈哈大笑:“钟兄什么时候娶了妻,我等……”
“休得胡言!”钟会赶忙呵斥,将其打断,“这位是世子妃!”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在钟会提点下行了一礼,只是那礼不过平常的拱手揖礼,显得很是随意。
按理,方知雨该摆臭脸,生个小气,给点下马威,但她此刻有求于对方,便也收住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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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闻钟幕僚宴请二位,正欲有事相求,便不请自来。”她没有明言是钟会故意将其骗来,即便对方猜得到。
她也没请对方入座,因为时不我待,“世子讲过,二位手底下的暗兵正在鹿鸣山。”
两人又对视一眼,眼底有狐疑,似是不相信世子会将秘密告诉世子妃。
方知雨不恼,只继续道:“楼千户有两个百户所,沙千户有四个百户所,拢共六百兵安置在鹿鸣山附近,扮做农户、赁户、商户……”
讲到此处,她不再继续,因为面前两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们开始动摇之前的想法,相信世子透露了详细暗兵动势给世子妃!
但其实,这些都是适才钟会悄然相告的,也包括他们的姓名,以及他们的过往。
楼千户就是那个状似铁匠的大汉,他的心思没有那么细,直接问道:“恕我斗胆,敢问世子为何将暗兵所在告诉您?”
语气之中带着不耐,甚至有深深的反抗之意。
方知雨却不疾不徐,只答六个字:“为了不时之需。”
另一个沙千户,像个略显柔弱的书生,沉静片刻之后,突然笑道:“可淮南水师八千主力,共有八个千户,若随意可调动,淮南何安?”
楼千户应了一句:“就是。”
沙千户却道:“请世子妃恕罪,若没有世子亲自下令,您至少得有个令牌……否则,我等宁愿得罪,也不会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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